两个来自千年之后的道人往西就走,他们踏空而行,顷刻间就到了南诏与姚州的分界线渔泡江边。
渔泡江由南向北蜿蜒着。两个道士从高处往下看,颇有些像一条飞龙的样子----左右两边汇入江流的几条小河,像极了这条飞龙的几只龙足。
落子河就是这么一只龙足。
从姚州通往南诏的五尺道,一会儿在河的左边一会儿又趟过河水在河的右边曲曲弯弯。两岸都是高山,走在路上看两边的山头,就如同身在井底。
落子河汇入渔泡江的地方江流较宽,水被铺展开了,只够淹没马腿。靠前一点,当地人在江面上就地取材用大石头做成一个一个跳蹬,步行的人可以通过跳蹬过河。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来到江流上空时,正有大队的人马也来到了江西岸,看得出他们要往江东岸急行。
两个道士把身子降落在渡口,当然,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就是他们的说话声别人也无法听到。
他们却一下子就看清了过路的军人全都头戴英雄结,身披查尔瓦,的确是南诏的军人。
领军的将领正是段俭魏。
段俭魏正站在渔泡江西岸,指挥军队过江。
所有的军士都汗流满面,气喘吁吁,特别是那些步兵----看来他们刚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疾行。
“步兵走跳蹬,马军直接就趟水过去,”段俭魏喊道,“杨子芬的人马过去后,抢占落子河北岸的山头;江如之的人马抢占落子河南岸的山头。到达山上后再找到自己的百夫长,十夫长;随我从紫城过来的人,就全部留下来断后!”
“看来他们从东山过来后的行军急促,所有的建制全部都乱了。”无极道人和李恒方都这样想着。
“听到没有?我的部下到达东岸后就抢占落子河北岸的山头!“这是杨子芬的声音,他面向江东那边,一边说话一边挥动左手,往落子河的北岸指!
“我的人马过江后就转向南,占领落子河南岸的山头!”江如之也在叫喊。
南诏的军队自动地分开,有的让开道路留了下来,有的继续有序过河,大军忙而不乱。
杨子芬和江如之手下各有五千人,全都很快就到了渔泡江的东岸。接着他俩向段俭魏一抱拳,骑马跟随在队伍后边就走。
留在江西岸的都是段俭魏从紫城带来的精兵,他们歇息了这么一会后,口里不再喘息。
“报----”段俭魏看着走在后面的江如之他们已经过了河时,后面响起了马蹄的脆响,接着一个人飞下马来,半跪着叫了一声。
“讲!”段俭魏只说了一个字。
“何履光命令沈铁山和卢霄汉回救姚州,马步军离这里不过十来里路了!”
“再探,”段俭魏镇定地说,“敌军离这里三里,再来报告!”
“是!”接着那个探子的马蹄声的得得得得地跑远。
等到听不到马蹄声响了,段俭魏才下令:”步兵先过江,过江之后顺着路往东走,在落子河和道路分开的那个山丫设防;步兵断后,要在唐军看到我们之后才能过河。注意,要做出唐军到这里时,我们刚刚到达河对面的样子,既要叫人家看见我们,又绝对不能被人赶上!“
“是!”回答的声音洪亮而又整齐。
南诏军答应着,马军就往旁边让开,步兵一个跟着一个沿着跳蹬往江东而去。
步兵一会儿就过了江,然后有序地在五尺道上奔跑了起来。不久就消失在落子河那边的拐弯处了。
这时又传来了探子的马蹄声响。
“报----”探马高喊,“唐军沿路追来,离这里已经不足三里!”
“好!”段俭魏一挥手,”见着唐军的前锋,我们就开始打马过到江的那一边去!“
果然,一会儿就听到旁边的山崖上有马蹄声的回响,接着,那边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过江!”段俭魏叫了一声,挥手让士兵们在前,自己把枪杆在战马身体下面的泥土上一杵,身子便在马上飞了好高,接着空中转身,落下后刚好倒骑在马鞍上,跟在马军的最后面慢慢过河。
段俭魏才到河中央,卢霄汉和沈铁山领兵到了。他们站在南诏彝兵刚刚立身的地方,叫弓箭手一子排开,对着南诏军放箭。
箭如飞鸿,却被段俭魏那支枪舞成了一面盾牌,挡住了自己和战马的身子,也挡住了走在后面的那些马军。
唐军射来的箭纷纷落入了水里。
越接近东岸,后面射来的箭越是无力,卢霄汉盯着南诏马军,那一面“段”字大旗在落子河的谷底,时隐时现,一路往东。
“不行!这一队马军虽然少,不过一两千人的样子,但是他们一旦占领落子河与这条五尺道分开处的险要,我们这一万二千人马要夺回姚州就不容易了,即使费时费力的夺回了姚州城,我相信南诏人一定会把我们的军粮全部搬走或者烧毁,那样等待我们的,就只有被饿死的命运?”卢霄汉着急起来。
“我们现在就得领兵突过江去,动作要猛,追在这只马军的后面,把他们赶尽杀绝!”
沈铁山说完,立即叫停了那些放箭的弓箭手。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枪,两腿一夹马肚子。
那匹马嘶鸣了一声,就带头往河的那边冲去。
马蹄溅起了一朵一朵的水花。
卢霄汉哪里会甘示弱,他把手中大刀一摆,便打马跳入了江水中。
江流不深,却急,对马军的行进还是有些阻力的。等到卢霄汉和沈铁山的骑兵趟过了渔泡江到达东岸时,本来不到一箭距离的南诏彝军好像把他们拉远了不少。
“蛮夷的矮种马不会有我们的快!”沈铁山自信地说,“我们加把劲就可以赶上的!”
两人接着就猛然加鞭,打马在前。
官军马军见沈铁山和卢霄汉身先士卒,也就快马加鞭紧跟在他们身后。那些步兵见马军过了河,也自动跃上江面的跳蹬,一路呐喊着,往江东岸赶来。
落子河从东往西流着,一万二千官军紧紧地追赶在南诏人的后面逆流而上,却听不到河流在唱着挽歌。
在宽阔的地方,卢霄汉和沈铁山他们的官军所骑的北方马是比南方的矮种马快。
可是这里是南方的山沟沟里,秦汉时期修筑的五尺道狭窄而又弯曲。有的地方,铺在路上的石板已经破损,那路就更加显得坑坑洼洼,崎岖难行。
官军骑兵一路往前,却不时会有人马失前蹄,把身子和喊叫一起摔落在地上,有的人甚至被直接扔进了落子河里。随时都有哭爹叫娘地喊,可是这些声音总是被一路的马蹄声淹没着。官军的队伍呐喊着向前,没有人会注意那些落马的人是死是伤,没有人能听到落子河的呜咽。
卢霄汉和沈铁山也只顾着打马向前,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身后队伍的凌乱。
他们只奇怪今天自己的马怎么这样窝囊,眼见得彝人在前方逃命却就是拉不近距离。
看看就追到了官道与落子河分道扬镳的山丫了。
山道弯弯曲曲地往山丫蜿蜒。
卢霄汉和沈铁山不顾一切地追赶着。他们听着山丫那面还传来马蹄声,知道彝人的队伍并没有停下。
“快!”卢霄汉回头喊着,“再怎么也要控制住前面的山口,这样,我们才又机会夺回姚州!”
他一边喊,一边和沈铁山一起继续冲锋在前。
想不到快到山丫口时,一阵一声叫喊,接着噼里啪啦,箭雨斜飞而下。
唐朝官军纷纷滚落马下,又由马下接着往山下滚,如同滚落那些被火烧过风木桩。
卢霄汉急忙把大刀舞得翻波涌浪,好在除了脸上中了一箭,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
沈铁山那匹马的胸腹被箭射中了,往山下翻滚。他在身子落地的瞬间用枪头一杵地就飞身起来,抢上了另外一匹没有了主人的马匹。
此时,落子河两岸的山上,喊声阵阵,箭矢纷纷。
官军们鬼哭狼嚎,或者一个个倒下,或者在谷底东躲西藏,却总是被那要命的箭矢追上,似乎彝人射出的箭都长着眼睛。
南诏军的弓箭手只顾射箭。他们放过几排箭后,那些使枪的、使刀的呐喊着,猛虎一般从两边的山上冲了出来。“噗嗤”,是肚子被朔穿的声音;“噗通”,到处有头颅滚落;“咔嚓”,这一下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
卢霄汉和沈铁山知道中计了,却只在心里叫苦。他们知道往回逃只会成为彝军的箭靶子,便一起提马,杀上了山丫来。
上面,两山之间却是一块平坦的草地。
一排彝军的骑兵在列阵等待着。
军中一将,英俊干练,威风凛凛。一杆“段”字大旗在那员南诏将领的身后招展。
“两个将军好武艺,却**臣当道,用来征讨不愿意造反却又不得不反的南诏!”那个将领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不下马受降,有朝一日朝廷诏安了南诏,还会有你们再为唐朝建立功勋的时候!”
“你是----”卢霄汉怔了一下,“居然不在前方与我们对阵,却亲自带兵来伏击我们这些回救姚州的人?”
“是的,我就是段俭魏!”段俭魏说,“朝廷大军没有了粮草,进入南诏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敬重两个将军都是好汉,可惜你们却陷在杨国忠和鲜于仲通他们“驱虎赶狼”的计策里爬不出来了!有意招降你们,恐怕你们会认为南诏地方太小,委屈了平生所学!”
“驱虎赶狼?”
“不客气一点,就叫驱狗赶狐,到时又狐死狗烹!”
“哦,段将军说的话我们早有感受,也知道南诏的确很冤!”沈铁山看了卢霄汉一眼,接着说,“不过将军要我们投降,那就得有能让我们投降的本领!要是我们不战就降了,别人的唾液也会淹死我们,还怎么在这个世上混哟?那样我们宁愿自己割下脑袋,也绝不投降!”
“你俩是想比试一下武艺吧!”段俭魏说,“我答应你们,不过我们南诏人讲的是一个‘信’字,要交往的是真汉子,是一言九鼎的人,两个将军可要记住哟!”
“那么,就请段将军赐招!”卢霄汉把刀横在前面,在马上向段俭魏抱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