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分路派出的传令使者,差不多第二天午时才分别到了杜文焕所在的马岭和秦翼明、侯梁柱设伏的江门。
杜文焕不相信永宁军人去营空,派兵侦查了一番回来后才大惊失色,急按朱燮元安排向孔文达,夏云奇的撤退路线一路穷追。
原来秦翼明、侯梁柱那天在土坎设伏,要不是樊虎舍了性命,奢崇明唯一的儿子奢寅就看着不保。
他和雷老虎、阿引向永宁奔逃,秦翼明他们在后面紧紧追赶。
奢寅他们穿城而过。
秦翼明等趁势进城,城里不到三千守军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能抵抗,不等人家杀到身边就四处奔逃。
秦翼明、侯梁柱的二万精兵如入无人之境。
特别是秦佐明、秦佑明,的确是少年英俊,耀武扬威。
他们在城中没有搜索到奢崇明家眷,奢崇明早就将家眷安排到了深山藏匿。
秦翼明拿下永宁,留三千人善后,其余人马立即奔赴江门,想在杨愈懋受难的地方叫奢崇明跟着殉葬。
他们将一万五千兵马埋伏在上马到江门之间那一段河谷的山头,这里是纳溪救援永宁的必经之所。
可是刚刚部署完毕要飞鸽传书与朱燮元知道时,却见总督的传令兵来了,马儿跑得汗津津。
传令兵下达了朱燮元最新的命令,秦翼明、侯梁柱立即傻眼。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看到这一切,转身就来关注赤水扎营围堵奢崇明的这一边。
邱志充完全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套索已经扔向了他的脖颈,一早醒来,不慌不忙要军士埋锅造饭。
按照他的计算,今明两天朝廷大军就可完成对永宁彝人的合围,这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最好机会了。
邱志充叫宰杀了几头逃难农人遗弃了的耕牛。
“让士兵们饱餐了,好剿灭彝家裸儸兵!”他说。
牛肉的清香味升腾了起来,邱志充也开始在帐外哼唱起了四川流行的小调:“说道是《水打蓝桥》书一段,表的是三世夫妻不团圆......”
“圆”字还在口里打转,却见不远处的山头上升起了一股青烟。
青烟升起,却同时点燃了南北两面的号角。
“不对,这是裸儸兵的牛角号......”邱志充大喊:“准备.....”
后面要说什么,他身边的士兵就听不清了,因为彝人的箭从四面八方急雨一般的来,里面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呐喊。
邱志充返身回到帐篷抓出了他那把长枪。
侍卫已经给他牵过来了那匹乌雅马。
邱总兵倒是够勇敢,他没有逃跑,而是身先士卒,往彝军攻来的方向。
彝家的箭弩齐发。
虽说邱志充把枪舞得风车一样转,还是有一支箭贴着他的脸飞过,插进了他身后一个士兵个咽喉。“都说汪文远的人马不过一万,这可不像只有一万人的样子。”邱志充心里有些发慌。
他看到自己驻扎在前沿的队伍一路溃败下来,急挥枪刺倒了两个。
溃退着的士兵又折了回去,可未走几步又下来了。
邱志充又要挥枪,那些士兵居然敢几个人一起用兵器将他的枪架住。
“还真是兵败如山倒啊!”邱总兵心里叫苦不跌。
那匹乌鸦马也被自己的士兵推拥着一步步退后。
彝人已经杀到面前。
为首一将,身披查尔瓦,头戴英雄结,五十开外的年纪。
那人虽然憔悴确还是那般英雄了得----鬼头刀一摆,人头纷纷。
“咦,怎么不是汪文远?”当他看清了这员将领身后的“梁”字大旗,大惊:“这是奢崇明呀,赶快围住!”
自己的士兵作鸟兽散。
邱志充急忙抢了一个士兵手里的弓,向三十来步开外的奢崇明射出了一箭。
那支箭带着呼声直奔奢崇明脑门。
奢崇明依旧还在那边对着官兵的脑袋砍瓜切菜,只在那支箭来到跟前时,刀背一磕,那支箭就改变了风向,扎进了他前面一个正在逃命的士兵颈子。
这支箭所来的方向似乎是一个提醒,奢崇明现在改变了方向,朝着邱志充所在的位置冲锋过来。
两人相距二十来步的地方,邱志充又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邱志充觑得准了,霹雳一声弦响,一颗流星如电光火石,直插奢崇明肚腹。
奢崇明用手摸着肚子,直挺挺躺在马鞍上,那匹马依旧还在往这边冲。
邱志充好像看清了自己射出的那支箭插在对手肚子上,正在被人家往外面拔,于是拍马舞枪,要来结果这个彝族反贼的性命。
也不枉混到了总兵的位置,邱志充长枪一摆,游龙一般向奢崇明身上缠去。
然而那条枪枪头到了奢崇明身边时,却被还躺在马背上的奢崇明用一只手抡刀架住了。
邱志充立即变招,把枪头往回就缩。
奢崇明的刀却在就势跟进,人也从马鞍上坐起。
那支箭随即从这个彝族土司手里飞出。
邱志充只顾去看奢崇明的肚子----肚子上没有半点血迹----人家并未受伤。不提防那支箭一下子飞进了自己的咽喉,硬生生把一个没来得吐出的”啊“字噎进喉咙里。
奢崇明接着一横刀,邱总兵那颗惊恐的头颅立即飞出,滴溜溜滚落在地上直翻白眼。
没有了头颅的颈子鲜血喷涌着。身子慢慢倒下。
跟在邱志充后面的官军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回头就逃。
这时文道南所部彝军沿赤水河由南向北顺流而下,汪文远所部又由北向南逆流而上。
邱志充的部下成了没头苍蝇。
有的跪下投降,那些彝人可不管你跪不跪下,只顾取他们的性命。
官军见了这种阵势,只得往赤水河中又跑。
赤水河经过了连续的几场下夏雨,浊浪汹涌,滚滚滔滔。
奢崇明他们赶到河沿,见到的是无数的脑袋在波涛中沉浮。
彝人大多是打猎的能手,很多人从小练的就是百步穿杨的本事。
那些在水中浮着的脑袋一会就都被插上了箭。
河中不断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后来那些红花又连成了一片。风吹浪涌,一河尽赤。
有少数人倒是游过了河的那边,但到了那边时一个个都精疲力竭,伏在河岸只是喘气,动弹不了。
早等在那里的水西兵阿成手下大约一千来人,不紧不慢地从草丛中走出,揪住官兵士兵的头发,一个个提翻了,再慢慢用刀割下人家脑袋。
河东岸铺满比杀猪还要凄惨的叫声。
常汝坤的镇远营在中午时才赶到合江往赤水河逆行不远处的车辋。
他们根据朱燮元的安排,直扑赤水后面的天台山。
这天台山在赤水的一面由遵义管辖,在合江的一面却又属泸州。
遵义的一方山势陡峭,远远看上去,横恒成一道屏障,十分巍峨壮美。
属于泸州的那一面山势平缓蜿蜒,直随赤水河奔赴长江,却又被不远处的习水河界断。
一方肥沃里自然有茂林修竹,前方好大一片毛竹林哟!
常汝坤找了一个向导,顺着一条无名的小溪往上爬。
按照向导的说法,小溪尽头就是天台山主峰侧面的山垭,过了山垭就是遵义地界了,就到了赤水的后面。
“朱燮元吩咐过:占据天台山,阻住险要,就切断了奢崇明逃往遵义的归路。”常汝坤这样想,“如果邱志充能拖住奢崇明就好,这样形成中心开花,可以及早歼灭。就是拖不住,我们损失了邱志充两万人,奢崇明并水西派来的援军也会被我们又一次围住,那就有望又一次在赤水河边消灭彝家叛军。”
“不过,朱燮元最后还是补充说:现在就是打一个时间差,如果永宁彝军已经离开了赤水,”常汝坤又想起了朱燮元的话。“我们可能就白白丢了邱志充的人马,还得从新部署。”
秦葵老将军的这个弟子急急忙忙地领兵向前。
难怪朱燮元也有想不到的地方,他毕竟还没有同安邦彦打过交道啊。
无极道人他们望着常汝坤。常汝坤在一步步走进危险却不知道。
那边,阿成已经按照安邦彦的部署在离天台山不远的山谷中做好了一切。
此时,奢崇明的大队人马早就吃了邱志充给他们准备好的早饭,渡过了赤水河,向遵义与水西交界的奢家老家蔺州方向靠拢。
奢崇明自己却只领了一千彝军在常汝坤走过了的竹林中潜伏着,注视着秦良玉师弟一行一步步走向阿成的埋伏圈中。
常汝坤、常恭只顾赶路,对周边的危险浑然不觉。
远远的看见天台山的主峰上庙宇重叠,常汝坤的心里是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神明庇佑。
这时前方“嗖”的一声响,一颗飞天的魔弹炸响在空中。
一只彝人惯用的“木法贡”当面撞来。
常汝坤伏地躲过,身后的常恭以及两名士兵挨了个正着。
那是一只硕大的横木,上面钉上好多削尖了的木桩。
木法贡横在了常恭他们的胸脯上,木桩扎进了他们的胸脯里。三个人口里眼里都在冒血,身子往后就倒。
接着又来了一只,二只......这个秦良玉的师弟练过轻功,或伏或起,躲闪腾挪。他的手下却一个个都着了机关,奔向了永远的黑狱里。
队伍不用命令就往竹林里面散开。
然而刚刚踏进竹林,就踩响了一大片“哎哟、哎哟”的叫喊。
镇远营士兵的脚里,钻进去了好多好多长长的竹签子。
他们一个个都动弹不得,只有等在原地,等着四面八方飞飞蝗一样前来要命的箭矢。
常汝坤自己断后,命令士兵往原路回撤。
彝人的箭一排接一排地来,官兵一个接一个倒。
最后只有常汝坤一把腰刀在上下翻飞,身子左右腾挪。他灵动得如同一只猴子,在这一根竹到那一根竹之间飞上窜下。
他其实已经身中数箭,血流不停。
他觉得自己已经逃了很远,实在疲惫得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准备草草疗伤。
没想到前方却有一支骑兵堵住,一个彝家将领冲着他笑着。
却是奢崇明。
奢崇明手起刀落。可怜朱燮元身边立了不少功劳的将领,秦良玉的师弟,被连头带肩,被砍成了两段。魂魄渺渺往酆都城的方向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