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就象迷了路的人,有时迟迟不来,有时候来了就走不了了。
他们回来时下的这一场春雨,就已经在回流山待了整整两天了,据胡真人师徒说,大概未来半个月都不会晴天。
对于胡真人的本事他们可不怀疑,可见这天近来是难晴了。
“以往春天也下过这么多雨吗?”晓冬对往年的天气没印象,一边琢磨这事儿,一边瞅了眼大师兄。
好吧,自从听镇上的人说河水暴涨,他就觉得这事儿说不定和大师兄有关系。现在春雨连绵,他觉得也和大师兄有关。
被他这么一会儿一眼,一会儿一眼的瞅,莫辰哪怕是在入定也要被瞅醒了。
他一抬起头,晓冬就装没事人一样把脸扭开。
他想大师兄会问他的,总看什么,怎么回答他都想好了。
结果莫辰愣是不问,把晓冬倒憋得够呛。
他不说,晓冬只好没话找话说。
“胡真人给算了一卦,说玲珑师姐应该……活得好端端的,现在可能离的很远,具体方位算不出来。大师兄,你说师姐她能跑到哪儿去呢?”
莫辰应了一声,就一声。
“哦。”
“还有,胡真人说,翟师兄他现在……也活着。”
胡真人的原话究竟是怎么说的晓冬不知道,因为他听的是师父的转述。师父说人活着,但是脸色非常不好看。
晓冬想,这应该是翟师兄活得不好的意思。
他是被师姐带走的,当时他的伤势过重,整个人已经算是废人了。师姐出走的原因他们不知道,可总得有一多半是因为翟师兄。
可是翟师兄那伤,师父都治不了,师姐又能找到什么办法呢?
师父特别担心她为此做出什么错事来,这不是不可能,师姐做事从来都太冲动,“三思而后行”这句话跟她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师父说翟师兄的伤势没法子治,而玲珑不认命,她肯定要不择手段也想把翟文晖治好。
不择手段,这个词儿听起来就很危险。
因为正道中人行事通常要遵守规矩,而一旦越出了那条底线,就太危险了。第一步可能只是一小步,可有一就有二,一旦越了线,就会越走越远,只怕以后再也难以回头了。
师兄弟两人都沉默了。
莫辰自不必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不是亲人,却和亲人没有分别。而晓冬,他对玲珑这个师姐一贯是有敬有怕,主要是师姐那脾气实在是……不过晓冬也没有忘了,师姐为了让他开怀,特意带他到山下镇上去吃好吃的,看戏……
虽然他回来之后就发起烧生起重病来,不过晓冬不觉得这是师姐害的。他心里的事积了很久了,那一次不过是一下子都发出来了。就象这山上积聚的冰雪,突然砸破冰壁,里面的冰与水一下子全倾泄出来。
师姐出走,其实众人都觉得她肯定是又悔又愧。非要出门的是她,翟文晖是拦不了她才跟了去的,结果两人遇险,又是翟文晖拼命救了她,自己落得那么个下场。这事儿搁在谁身上谁还能待得住?
可晓冬觉得,这应该是原因之一,但应该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这事儿摊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了……嗯,比如说是大师兄,那他哪有心思想到什么脸面不脸面?都到那个份儿上了,他肯定一门心思只想着要把大师兄治好。只要能治好他,别说是入魔了,让他送命他也愿意啊。
后来晓冬回想,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说不通。李复林虽然这些年没有多大名声,可是一干弟子知道师父有真本事,无论是见识还是本事,这世上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了。师父都说翟文晖的伤势太棘手,师姐凭什么就断定离开之后一定能找到救人的办法呢?师姐就这么脑子一热带着重伤未愈的翟师兄走了,北府城那里荒僻,她又人生地不熟的,出了门就是两眼一抹黑,她知道要往哪儿走?该找什么人帮她?一个闹不好,她和翟师兄两条命说不定都要葬送了。
师姐是冲动,但不傻。
她一走就没了踪影,大家四处找都没找着她,她是奔哪儿去了?就好象……在她心里早已经有了目标一样。
也许师姐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没有说出来。
“晓冬?”
晓冬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出神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莫辰把茶盏朝他移近了些:“别太担心了,胡真人他们的卦很准,玲珑和文晖两人现在一定都活着。等过了这两天安顿好了,师父多半会亲自动身去找他们回来。”
晓冬点点头。
“这几天睡的还好?”
“挺好的,”晓冬看到莫辰的神情,马上加了一句:“没有做梦。”
“这些天都没有?”
晓冬迟疑了一下,莫辰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应该不算……”
“应不应该你自己说了不算。”
晓冬老老实实的交待:“梦很短……”
他就是又梦见了那棵树。
从以前开始就时常会梦见的那一棵。
梦确实很短。树上生出了嫩绿的新叶,风一吹过来,每片叶子都在颤动,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既安谧又享受。
就是太安静了,很寂寞。叶子生长,枯黄,一年一年的时光仿佛眨个眼就掠过了。
记不清过了多久,有人从树下路过,他停了下来。
一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因为有人作伴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不过没等他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他就从梦里醒来了。
“一点都没看清吗?”
“嗯……有树叶挡住,那个人瘦瘦高高的,头发好象不长,感觉年纪应该不大。”
但是没有看到他的脸。
“就这么多?”
晓冬赶紧保证:“就这么多。”
他真的没有再做旁的梦了。
没有告诉大师兄不是想瞒他,而是……大师兄之前那情况才是大麻烦,晓冬哪里顾得上自己这点儿小烦恼。
莫辰的手缓缓伸过来,忽然曲指虚握,一道绿莹莹的藤蔓就这么被他给攥在了手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