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进明这么练了三天,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到最后他虽然不算游刃有余,可是已经自觉明白了大师兄的用意了,特意去找莫辰道谢。
“多谢大谢兄的指点,我已经有所领悟了。”
莫辰问他:“领悟到了什么?”
他没想到邵进明这么快就能领悟,毕竟这位邵师弟本来就比旁人在悟性上缺些,但在刻苦上头,在宗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多谢大师兄指点,我平时与别人切磋,大家都是同门,招式都一样,来来去去谁出什么招都一清二楚,闭着眼拆招都不会有错。这样练的剑法能有什么出息?大师兄叫我去雪里练剑,真是妙招。我现在不管睁眼闭眼,眼前都是雪花的寒光闪烁,就象无数剑尖朝着我一起攻来,来路无处可寻,招数更是无从捉摸,就象一个招式千变万化防不胜防的对手……”
邵进明平时没有这么多话的,今天是格外兴奋,说起来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意味。
莫辰脸上没有表情,心里想的什么……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拧了。
他让邵进明下雪天练剑,不是让他拿着雪片当对手,而是指望他能领悟到“飘雪本无根,零落自成舞”的意境。邵进明的剑法学的拘泥死板,丝毫不知变通,剑招是会了,剑意却是学不会的。如果他能灵动一些,放松一些,反而对他是大有好处的。
结果邵进明完全弄反了。
莫辰实不知道说什么,看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也不能现在就说“你弄错了”打击他。
莫辰索性抓起剑来:“走,外面练练,我看你悟到什么。”
邵进明正在兴头上,大师兄肯陪练招,这是多大的面子,赶紧连声应下。
晓冬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急忙也跟着跑了出来。
外头下雪,他怕打湿头发。大师兄给他买的这顶帽子又轻又软和,还不沾雪珠,下雪天戴这个再合适不过了。
大师兄要指点邵进明,知道消息的人都来看。邵进明先拱手说:“恳请大师兄指教。”
莫辰的剑没有出鞘,点了点头说:“出招吧。”
晓冬看得全神贯注。
大家都是同门,学的都是一样的剑法,但就象是文人写字一样,每一个人的字体都不会和别人一样,哪怕按着一本同样的字贴练的,写出来的依旧各有分别。
剑法更是如此。
邵师兄穿着一件暗色袍子,一动起来,恰如张开翅膀的鹞鹰。他的剑法也显得凶鸷威猛。
但大师兄完全不一样。
不管邵进明的攻势如何猛烈,大师兄都显得从容不迫,举止洒然,袖袂飘扬,象翩然起舞的白鹤,他的剑始终没有拔出来,只以剑鞘相对。师兄弟间过招自然不是以命相搏,但是邵进明格外认真,汗水滴落飞溅,头上冒出了蒸蒸白雾。
数十招转眼即过,莫辰收剑而立,微微一笑。
邵进明差点儿没收住架势,险些一头撞上院墙,强站住脚,身子却差点栽个趔趄。他向莫辰躬身:“多谢大师兄……大师兄看我这几日练的可有成效?”
莫辰点头说:“确有成效,虽然与我一开始想的有所不同,可是这条路子很适合你。”
邵进明大喜。
他没想到师兄说的有所不同是什么不同,还觉得是自己没做到师兄的期许,马上又保证说:“北府城冬天很长,往后我也一定用心练剑,必不让师父和师兄失望。”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远远站在廊下的李复林和纪真人却看明白了。
莫辰所说的“有所不同”是客气含蓄的说法,真要说起来,这哪是有所不同?这是大有不同。
邵进明没从飘雪飞舞中领略莫辰希望他看懂的道理,却在飞雪中以雪为敌,剑法也的确大有进境。
这该怎么说呢?有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一辈子都紧着弦儿,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些用力过猛,想让这样的人松下来是很难的。邵进明就没有如莫辰所愿的松驰下来,可是他却遇强更强,剑法大有进展,连属于他自己的剑意,也模糊的摸着了一点边。
纪筝想了想,说:“我记得以前似乎有个人剑很快,好象姓周?”
李复林说:“你说的应该是疯剑客周青集。他的剑法有如疾风骤雨,一出手就不给旁人留余地。”
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这人死的很早,但活着的时候名气不小。
纪筝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个人,李复林明白。
刚才邵进明的剑法,居然就有当年疯剑客的那么一点影子了。
不是说他象疯剑客那样已经剑法大成,也不是说他……嗯,总之,邵进明给自己选的这条路,确实是最适合他的。
其他人也很为邵进明高兴,大家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说话,问刚才邵进明和莫辰拆招时的招数、步法,为什么如此应对等等问题。
出了这件高兴的事儿,李复林乐得取出自酿的灵酒来,大家都分得了一杯。
晓冬捧着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灵酒甘醇,入口清冽,回味却绵长。与凡酒不同的是,灵酒入喉,就感觉到一股暖热的气息由肚腹向外扩散开去,全身似乎都跟着热起来了。
晓冬只喝了三分之一杯,剩下的李复林不敢让他一次喝了,怕他修为浅承受不住,于是由莫辰替他收了起来。
邵进明今天红光满面,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如此一片和乐中,独自阴郁的童浩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了。
李复林看了他一眼。
对这个弟子,他也实在没有办法。
功夫可以教,道理可以说,但是一个人想法性情很难改变。
如果童浩一直这么执迷不悟,李复林也只好遣他离开了。
说来人家开宗立派,人都是越来越多。可回流山……这两年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走人,眼看人是越来越少了。
他并不求把门派变得声势浩大,再大能大得过当年的丹阳仙门吗?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大宗门什么样,他又不是没经过见过。
他只是想好好把剑法传下去,教出几个好苗子……
说是人少,结果第二天吴老伯就带了人来了。
他带了两个孩子过来。一个看着大概八九岁,另一个更小一些,五岁上下的样子。
想必这就是他家的两个孙子了。
结果吴老伯一开口说话,才知道不是的。
那个大的是吴家孙子,小的那个却是亲戚家的孩子,已经没有亲人了,在吴家寄养着的。
吴老伯解释说:“小的家里实在舍不得,养得也太娇惯,送来了只怕也不是那块材料。”
很奇怪。
一般人家不是都会留下长子承继家业吗?次子、幼子将来分家得的产业远不如大哥,所以一般会出去学个手艺之类的,也是给他们另谋个出路。再说,吴伯既然盼着家里出个修道的人,有一点儿希望就该送来试试,现在只送一个来,八成是另有原因吧?
李复林没有细问,这种家务事看着是小事,其实最复杂,他是看在过去的一点交情上,答应让吴家的孩子过来他给看看,对吴家的家事并没有过多关心。
李复林很和气的让两个孩子上前来。
吴家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
生活在北府城的人,比别处的人好的就是眼界开阔,城里修道之人不少,这些人过的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小孩子当然是艳羡且向往的。
吴老伯朝孩子示意他快上前去。
李复林握住了这孩子的一只手。
晓冬在旁边看着,他还记得当初师父也是这么握着自己的一只手来判断他的根骨的。他的资质不佳,可以说师父是看在叔叔的面上才把他收下的,不然的话,晓冬就无亲无靠,谁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步?
李复林很快松开了他的手,吴老伯紧紧盯着李复林的神情,不知道他会说出一句什么样的判断。
可李复林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既不显得欣喜,也没有什么失望。
他让另一个孩子也上前,同样试过他的根骨之后,也松开了手。
“他们两人……”李复林微微沉吟:“小的这个资质尚可。”
听他的意思,大的那个就没有希望了。
吴老伯犹豫了下:“他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吗?”
李复林看了他一眼:“他这次资质,也就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点,即使入了门,将来想要有所进益也非常困难,可能只能让他比普通人身子骨好一些,多少几年,但与他要付出的辛劳相比,这点所得微不足道。”
吴老伯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朝李复林一揖:“既然还有一点希望,那就请李真人收下这孩子吧。”
李复林看了他一眼:“收徒不是小事。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我要收他,那他以后就是回流山的人,我如果不点头,吴家他再也不能回去。这事你应该回去同家人商议之后决定。再说,也得问一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思。”
“家里其实都商量过了……”
吴老伯的孙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真人,求你收下我吧。我能给真人端茶倒水,扫地传话,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真人收我入门,教我本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