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又一次精神恍惚地把药喂进了齐寒的鼻孔里,玉秋再也看不下去了,担当起了照顾齐寒的重任,原本她对齐寒的那点心思就掩饰不住,现在他受着伤,更是事无巨细地照顾有加,甚至擦身方便这样的事情都事无巨细一一料理,让从未被人伺候过的齐寒受宠若惊又手足无措, 当玉秋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专注深情的时候,齐寒决定下床自食其力了,然而才刚刚动了动被子里的腿,掀被子的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完成,玉秋敏锐地察觉了,并且紧张兮兮地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快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全呢!大夫交代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你不能下床,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吧。”
齐寒摇摇头,执意掀开被子对玉秋讨好道:“玉秋姑娘,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想下来走走,活动活动,我这都躺了七八天了,养得也差不多了,不差这三五天了,你就放我出去走走吧,要不,就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行啊!”
玉秋不为所动地摇头:“反正也已经躺了七八天了,也不差这三五天了,齐公子暂且忍忍吧。”
“不是,你们金泰楼这几天生意不好吗?你天天在我们这儿待着,掌柜的也乐意?”
玉秋脸色一黯,难过地咬住了嘴唇:“齐公子是嫌我碍事了吗?”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玉秋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起身就走。
“公子既然嫌我碍事,我走就是了......”
一见她竟然哭了,齐寒着急地想也没想就攥住了她的手。
“你别哭啊,别哭好不好?我真没这个意思,你这些天照顾我那么辛苦,我都知道,我怎么会嫌你碍事,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啊......”
玉秋红了脸,羞涩地抽回手,低下头委屈地说:“那你能答应我好好躺着吗?”
“答应......答应......你别哭就行......”
齐寒可怜巴巴地点着头,默默地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庭外的花香散在风里。
叶瑾笑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沉重终于散去了一些,明子苏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修长的身形嵌在阳光里,洁白的锦缎似镶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将花香带进了叶瑾的鼻端。
叶瑾收了笑,低了头,他幽幽的声音落在头顶:“跟我来。”
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一轻,她被明子苏扣在臂弯里离地轻转着出了门,院子里清风习习醺人欲醉,两人鬓边的散发翻飞,在空中交缠,衣袂缱绻起舞,裙角成结。
明子苏带着叶瑾来到她的房间,进了门却没有放手,抱着她来到铜镜前坐下,拿起台上木梳,挑起她腮边雪白的发丝,细细顺下,柔软的光泽缓缓起伏,满头银丝被他灵活的双手绾起,缠在白皙的指尖腕间,一如从前闺房中每日晨起对镜,他总在身后亲手绾发,从笨拙到熟练,叶瑾有些难过。
“那年我在河边遇到你,原以为只不过是救了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罢了,却不想竟误了自己终身。”
“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回家,你却一点也不感激我,连把个脉都不让,一身黑衣换下来丢进盆里,沁出来的全是血,身上烫得好像要烧起来也不肯说,你说你明明是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可我却不想你死,甚至还觉得如果我没能救活你,我就欠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一样,可是为什么呢,我又不欠你的,我甚至都不认识你。”
“我总觉得你冷冰冰地不像个活人,我费尽心思逗你笑,哪怕是惹你生气也是好的,嬉笑怒骂,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啊!你却说你本来就是个该死之人,傻瓜,这世上哪有该死之人,只要没有死,那就说明你不就该死。其实这世间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赴死而生?任他乞丐走狗,任他皇亲贵胄,最终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柸黄土,一把枯骨。”
“既然我们改变不了我们的结局,那就该好好地选择活着的方式。”
她始终记得那个画面,单薄如纸的少年挣扎着起身,甩开她的手,固执地独自艰难前行,背影萧条,力竭停下来喘息的空档,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里的孤独寂寥深远幽长,仿佛他已经独自一人在世间踽踽独行了很久很久了。叶瑾看着他孱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背影,心很疼很疼,她飞快地追上去,坚定地拉住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就这样走一生,她也愿意。
“我让你以身相许来报恩,你说,只有恩,却无情,既无情,焉能长久。当时我不懂,如今却明白了。我只是小山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不听话不乖巧,还有些叛逆,如果没有遇见你,也许我会随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可如今我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这里,也许我仅仅是为了你而来,倾尽生命,只为在你的生命里路过一遭,所以不管你是影上容还是明子苏,不管你是暗影门主还在东宫之主,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不顾一切地帮你。”
叶瑾絮絮叨叨如梦呓般说完长长一段话,明子苏的手停在了她雪白的后颈,细细的绒发在阳光里透着浅黄的微光,许久,他抱着她转过身与他相对,捧起她冰凉的指尖揣进怀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扣住她的腰一带,把她嵌进怀里,额头相抵摩擦:“你找到你妹妹了?”
叶瑾窝在他怀里,听他提起叶湘,心头又甜又酸,胸口像是被浓稠的蜜糖填满,又掺了些没成熟的青柠,甜过之后又酸得让人想掉眼泪,她终于知道自己心里那一团闷得像棉花一样化不开的委屈是为了什么,她委屈地问他:“我找了她这么久,如今终于找到了她,她却要害我,为什么?”
“叶瑾,你的心很干净,污浊的是这个世界,你的本性善良,教你善待他人,可你却不能指望人人都如此,你们虽是姐妹,可十年的分离,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我做事待人仅凭本心,实在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何况我想,人人都有苦衷,她自然也有,最近冲我而来的这桩桩件件,没有一件能和云府脱离关系,云府大小姐那样不喜欢我,胁迫我最亲近的妹妹来害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愿意这样揣测,我也不拦你,只不过这世上的恶,远比你看到的要多,叶瑾,我希望你离开青阳城,你待在这里,危机四伏,我没办法时刻护你周全,事实上,我已经来晚几次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更不愿让你继续身陷涉险境。”
叶瑾低了声音:“那云小姐容不下我,想来也是因为我与你的关系吧,等你们成了婚,她入主东宫,我只求她放湘儿回家,我带着家人离开,便不再是她的威胁,也就罢了。”
明子苏的手骤然一紧,撤回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声音里带了薄怒:“我与他人成婚,从你口里说出来原来是这样的轻描淡写吗?我的去留在你心里就这样微不足道吗?宁愿伤害自己,宁愿离开我也不要做太子妃,如今我与云府婚约在即,你倒是迫不及待安排起你今后余生,你就这么坦然接受你的余生没有我吗?”
叶瑾咬咬唇,抬起头:“我只是......”
未说完的话生生顿住,眼前已经空空如也,白色的衣角消失门外,明子苏走了,叶瑾出神地看着那扇门,淡淡的失落惆怅慢慢涌上来,她轻轻地说完:“我只是不想你与云小姐不睦,不想你的计划徒添变数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