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放松的不止是身体,更是心情。我和战士们一样,都盼望着周末的来临,都十分珍惜周末的每一分钟。因为我爱睡觉,所以在不组织战士们集体活动时,我就睡觉,而且让战士们也想睡就睡。当然这只限于我负责的突击排,其它排我就管不了了,其他两个排长有自己的管理方式,毕竟我不是队长。
我从来不计较自己排里的战士在周末纪律涣散,慵懒万般,不搞内务,这只是我心里的底线。当然他们也没有放纵到那个地步。
很多时候,我都会鼓励他们上床睡觉,哪怕不是在睡觉时间,只要想睡就睡,但这对于这些纯粹的兵来说,这是不可理喻的。不是睡觉时间睡,就是老练,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不是一个兵的样子,因为他们进入部队的第一天,号称军中之母的班长就这样教育他们。
我没有班长,没有纯粹的当过兵,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尽可能的放松自己,舒服地睡个懒觉,让身心都得到较好的放松,好投入到下一周的训练或作战任务中。
这就是我一直秉持的理念,人不是机械,只有懂得休息的人,才能干好工作,才能干出好成绩,所以我鼓励他们随意。
排里的战士们,刚开始都不习惯,也可能是不敢,以为排长又再考察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拘谨,没有什么活动就坐在床边叠被子,修被子的棱角,要么就是在学习室里聊天,写家信。
我估计是他们的班长们管的严,班长不睡,自己也不敢睡,再说辛辛苦苦叠好的被子被弄乱了还得再叠。为了让战士们彻底得到我的真传,我亲自命令班长们上床睡觉,做个带头示范,慢慢的大家都开始习惯了,以至于你问他,周末有什么活动时他们会说:好好的睡一觉。
其他排长对我提出了意见,认为突击排的纪律太差,太老练,在队里起了不好的示范作用,队里其他战士们有意见,觉得得不公平。
我不辩驳,只是说,是我批准他们睡的,除了队里有集体活动必须参加外,有空就睡,我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带兵方法,有什么意见可以到大队长那里去反映,他们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慵懒会使我排的内务卫生评比成绩下降,甚至一团糟。没想到,每次队里、大队、支队各级的卫生检查评比中,我们排总是第一,这让我很是欣慰。
班长和副班长们说,排长待我们这么好,我们要为排长争口气。我们训练、作战是最好的,其他成绩也必须是最好的。确实的,什么黑板报比赛,歌咏比赛,文艺汇演,军用文书比赛,体育比赛,我们排都是冠军常客,以至于排里的战士们对其他中队的人吹牛说,我们都不好意思再上台领奖了。呵呵,这就是精英们的努力。
支队只要一开干部大会,好多干部就会让我给他们讲讲我带兵的成功经验,我只说一句话,那就是:发挥战士们的主观能动性,调动战士们的积极性,而核心原则就是人性化管理。显然,人性化的管理,让我获得了兄弟之间的情谊,获得了工作成绩。
废话说了一大堆,估计你都看腻了,哈哈,这不说这假日嘛,发挥了一下,你别烦啊!因为如上的舒服状态,我们都不情愿假日被占用,都习惯了在周五晚上暗自祈祷,周末不要有什么任务啊。
但事实是,有句话说算路不达算路来,打算的再好,都会有突发的事情发生。谁让咱是特警呢,得,施瓦辛格的新片碟片还是放一边吧,睡觉也去一边吧,出任务!
周六上午十点,接到紧急出发的命令,目标市区某大商场。作战任务是拆除被犯罪分子安装在商厦内的四枚炸弹,给我们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拆炸弹?这还是我第一次遭遇到的事儿,也是反恐大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我开始心慌起来,就觉得没有把握拿下这次任务。我害怕我的三个排爆手因为没有实战经验而导致失败,而拆弹任务一旦失败,那不止意味着排爆手的牺牲,而且会导致更多人的死亡和财产损失,更不用说什么政治影响了。
我有一个毛病,就是对我不会,或者不熟悉、不精通的事儿,一遇到就会稳不住阵脚,大队长说这是特警的职业病,总要追求完美,总要压迫自己去掌控一切可能性。
也许是吧,排爆手的训练,更多的是专职副大队长在抓,我关注的不是很多,再说我的排爆技能也只是合格而已,不是专家。而李副大队长倒是胸有成竹,他和排爆小组都显得的有些兴奋,说练了那么久,都想吐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该排爆露一手了。
他们的兴奋,是件好事儿,最起码,他们没有害怕,不想当逃兵,可排爆的危险性,是任何战斗都比不了的,生死就在一瞬间。我已经亲眼见证过炸弹是如何把一个人炸得粉身碎骨的场景了,不想再经历另一次。
我们带上排爆机器人,拖上排爆车,携带好一切装备,旋即出发。到现场后,发现偌大的商厦及周边一公里范围内,早已被警方清空,没有任何人,这与往日周末热闹异常的场景相比,实在让人有些恐惧,好像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由于商厦共八层,商场内货物太多,结构布局复杂,面积太大,这对搜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联指决定抽调解放军、公安、武警的搜爆专业人员一起开展工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爆炸物的方位。
排爆战斗实质就是与时间赛跑,你不知道对手给你的时间是多少,也许你找到爆炸物的那一刻就是起爆时间,我们谁都不敢懈怠,共二十人,利用装备器材和人工判断相结合,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共找到了五枚定时炸弹,还好,定时的时间是一致的,而且都在十一点三十分整,这给我们排爆获得了充足的时间。
联指的情报显示,此次炸弹恐怖威胁是有人打匿名电话报的警,不知道对手是谁,又有何目的。我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炸弹方位标定好后,建议联指有我方四名排爆手和公安的一名排爆专家共同排爆,联指下达命令后,我们迅速开始作业。
我安排了三个突击组负责外围警戒,其余人员全部撤离。大队长要求我不要进去,让排爆手们自己操作,我说这也是我的责任,我必须站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心理支持,包括副大队长在内,他们都没有实战经验,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给他们鼓励。也不知道大队长是被我说感动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和我一起进入了现场。
排爆手们小心翼翼的操作各自面前的爆炸物,此刻的空气是凝固的,呼吸似乎是停止的,只有时间在加速。我看着我方的四名排爆手,他们先是观察,然后拿X光学照相机拍照,查看爆炸物内部结构,接下来就取出工具,开始作业。
他们如此严谨和审慎的态度及良好的心理状态,标准的作业程序,多少让我悬着的心有所放松。然而当其他人都拆除了计时触发装置了,发现鼹鼠还爬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我走到他身后,他取下面罩告诉我,这是一个平衡触发式炸弹,只要玻璃管内的小球的平衡被破坏,滚向了玻璃管的任何一端,炸弹就会爆炸,而不仅仅是计时触发。我的心真的好像要跳到了喉咙。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联指,等候联指的命令。
我和大队长、副大队长一起商量使用机器人将爆炸物托起固定住,再拆除炸弹的触发装置。然而鼹鼠说不可行,他说机器人的机械臂用力太大,一旦破坏了平衡,就会爆炸,必须用人手,虽然机械臂的稳定性好,但抓取爆炸物的那一瞬间远不如人手轻巧。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十四分,联指还没有任何新的指示。我们决定按照鼹鼠的方案实施,但在谁来拆的问题上副大队和鼹鼠发生了争执,副大队长要求他自己上,他是领导,是排爆负责人,让我们都出去。鼹鼠说这是他自己的任务,必须由他完成,由于时间紧迫,最后大队长下了命令,由鼹鼠负责。
我们把机器人开了进来,打开了机械臂上的水平板,鼹鼠要求我们都出去,我让大队长和副大队长都出去,我穿上副大队长的防爆服,决定和鼹鼠并肩作战。鼹鼠同意我留下,大队长和副大队长坚持不走,鼹鼠急了说,你们在这里我心里压力大,只有和排长在一起我才能放松。他们无可奈何的走了,我和鼹鼠之间,自然是相处久了,再说我也没有官架子,他心理觉得踏实。
鼹鼠问我还剩多少时间,我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二十了,他什么也没说,脱掉了手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俯下身子,极为小心的把炸弹抓了起来,我能清楚的看到玻璃管内的小球只是悠悠地晃动在中间的位置,他慢慢的转身,轻轻地把炸弹放在了水平板上,用两个卡扣卡住了爆炸物,看着小球没有滚动,看了我一眼,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剪断导线,拆除计时起爆器、应力起爆装置,整个行动又轻又快,和表演魔术似的,他给我了ok的手势,我一看表只用了两分钟。我立即向指挥部报告炸弹已经成功拆除,听到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他瘫坐在地上,掀开了头盔,看着我笑了。
一些公安进来清理和检查后续工作,我扶着鼹鼠出来,他大喘一口气,嚎叫了一声,说:“真他妈爽!”
我和他都笑了,那真的是一种很美的状态。
给他脱掉防爆服,发现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我问他怕了吗,他说没有,是防爆服内太热了,明显的,我也穿了防爆服,但只是流汗,衣服并没有全湿,他是紧张了,我们相对一笑,彼此心照不宣。是啊,这么大的危险和责任,有谁不会害怕?和况我们面对的是死亡。
我们并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立即被联指派往某县捉拿犯罪嫌疑人。得,美梦是做不成了!
这次,公安的破案速度真的神速,从接到报警电话到我们拆弹完毕,他们就利用这短短的四个小时时间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同行的刑警队王队长说,他们锁定的是打匿名电话报警的那个人,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嫌疑人,但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打电话的那个人。
一路上,鼹鼠都靠我坐着,一眼不发,后来干脆睡着了,靠在我身上,本来还想给他开导一番的,看他睡着了,就不忍心打扰,让他睡吧,呵呵,能睡才能干活。他能睡着,肯定是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搞笑的是,我们一到地方,车刚一停,他就精确的醒来了,惹得大伙儿都哈哈大笑,说他装睡,他辩解说这叫职业习惯。
其实鼹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是典型的冷幽默型,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能把人乐死。大伙问他为什么取代号叫鼹鼠,他说鼹鼠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他就是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的丑陋,才取名叫鼹鼠。
他还说鼹鼠讲究团队精神,一出动就是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很是可爱,他准备今后给他的儿子取名叫小鼹鼠。大伙儿笑他想女人了,着急生儿子了,他说,不生儿子是浪费子弹。大家又是一阵乐。
到了犯罪嫌疑人的住所,我们侦查后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这更加确定了此人的作案嫌疑。公安迅速协调警力,发通缉令,电视台、电台都在滚动播出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号召人民群众积极举报。
联指协调了各部门,在主要路口设卡,搜捕嫌疑人。一时间真的是满城皆兵,到处是公安、武警、民兵,甚至还有居委会的大爷大娘们,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早晨七点四十,公安接到群众举报,在一个叫西河的村里发现了嫌疑人。
我们迅速赶往目标地,封锁了整个村庄。最后在一个农家院里发现了正在刷牙的嫌疑人,我命令三个班长实施抓捕。一班长一脚揣开了大门,二班长、三班长冲进去就把嫌疑人按到在了地上,顺利将嫌疑人擒获。并在其家地窖内搜出了一些有关炸弹制造的资料和三个没有做完的炸弹。
然而,公安初审后,尽然发现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令人啼笑皆非。这名崔姓的嫌疑人说他只是想检验一下公安的拆弹能力,看有没有保护人民安全的能力,没有什么目的,不然他就不会报警通知了。
他没有什么专业知识,也没有经过训练,做炸弹只是一种兴趣爱好,说这是一个死亡游戏,他是凭着在沿海打工时学会的电路技术和搜集到的一些炸弹制作资料,看了一些电影,自学成才,造出了炸弹。完了还遗憾自己花了一百二十块去了趟省城,实在是浪费,问公安能不能报销。
公安说,此人没有任何犯罪前科,村里人评价也很好,估计这个动机是真的。我倒是佩服与他的自学成才,连平衡炸弹这种高级货他都会做,干嘛不好好学点正经的营生技能呢?哎,罢了,偏执让人聪明,也让人糊涂。
任务圆满结束了,周末毁了,黄粱美梦流产了,我们接着开始了下一周的训练。
几天后,总队表彰这完成这次任务的参战人员,鼹鼠得了一个二等功,并将被推荐到工程学院学习排爆。我是由衷的为他高兴,毕竟他的付出获得了回报,他当了6年兵了,忠于要实现自己的警官梦了。
但也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他要是走了,谁能补上他这个空缺呢?通过这次实战,鼹鼠获得了很好的排爆经验,就这么走了,未来再遇到类似的任务,我还有可以倚重的人吗?
三个班长说,这样的追捕,是完美的,是幸福的追捕,却又是没有意义的追捕。他们觉得完美、幸福,是因为追捕的过程简单,没有流血牺牲,而没有意义是他们觉得太大才小用了。对我来说,任何一场战斗,任何一次任务,都是困难的,都是有意义的,谁叫我要思考和做决策呢,思考和决策确实是一种自我摧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