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弘道对罗祭酒喷的口干舌燥,这才暂时罢兵休战,然后指着罗祭酒对沈鲤沈尚书说:“罗大人看起来冥顽不灵,定要与沈部堂对抗到底了!”
沈鲤久久无语,此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做官二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
原本他的计划是,撤销范弘道倒数第一的成绩,劝说罗祭酒配合认错,然后给罗祭酒一个警告,走一遍形式,国子监这边事情就算完了。
但计划不如变化,碰到范弘道这样的搅局者,目前形势与预料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不明内情的罗祭酒的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真让沈尚书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正在此时,又有一支队伍出现在太学门外。然后便见有位年轻的七品官员带着随从,一直走到了月台上,抬起手对着沈尚书和罗祭酒行了礼。
有几个人立刻就认出了新来者是谁,这不是首辅家的公子申用懋么?听说他最近出任了大兴县南城分署的掌事县丞,怎么今天有兴趣跑到国子监来?按道理说,南城分署与国子监毫无关联。
罗祭酒作为此地主人,便询问道:“阁下所为何来?”
申用懋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然后又挥了挥手,身边的随从上前代为回答。
罗祭酒见状,心生不悦,你申大公子虽然是宰辅子弟,但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的无礼吧?难道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还不配与你亲自对话?
只听申大公子的随从朗声道:“南城分署欲举首次乡饮之礼,我家老爷特来邀请监生范弘道共襄盛举!”
台上台下都听见了,齐齐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
所谓乡饮,典故出自周礼。国朝太祖评定天下后,将乡饮变成了一种地方官府的固定制度,也就是由地方官定期召集本地宿老名流,组织饮宴聚会,一般一个月一次。
一方面是为了收拢本地人心,宣扬朝廷政策;另一方面,官府也可借机与本地名流商讨本地事务,品评本地人物。在范弘道眼里,乡饮制度大概类似于上辈子时空的地方人大政协开会。
反正能参加乡饮的人,必定都是本地的名流,声望差点的都进不来。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先不说别的,乡饮有个乡字,说明人选范围只限于本乡本土。范弘道连京城本地人都不是,参加京城县衙的乡饮,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罗万化罗祭酒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今天是不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先前跳出个沈尚书,为了范弘道插手国子监内部事务;转眼间又蹦出个申大公子,强行带节奏抬举范弘道!莫非范弘道施了什么迷魂的巫术吗?为什么都要与他对着干?
罗万化连沈鲤都刚正面,更别说一个申用懋了,当场对申大公子拂袖斥责道:“你们南城分署的乡饮之礼来邀请范弘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范弘道何德何能,有资格去参加乡饮典礼?你这分署县丞,根本不称职!”
申大公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音,继续对随从挥了挥手,仍然由随从代为回答。如此引得人人侧目,这申大公子的派头好大,居然一个字都不肯说,真是惜语如金!
那随从再次上前,与罗祭酒对答道:“范弘道近年长居南城,德高望重,泽被闾阎,教化人心,威名素著,深得街坊认可推举,所以完全有资格参加南城分署的乡饮!”
熟悉范弘道的人同时愕然,这段吹捧真是说范弘道而不是某位大贤的?
就连范弘道本人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挪步到申大公子旁边,低声问道:“莫非你觉得今天这些词太恶心,所以你才不肯自己说出来,一定让别人说出来。
申用懋斜着看了眼范弘道,“你知道就好,反正打死我也不会说这种话,还是找别人来当传声筒。”
范弘道有些不服气的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申大公子很耿直的答道:“家父指点我来的,不来也交待不过去。”
对面那边罗祭酒快气疯了,申大公子要是认认真真抬举范弘道,把过场铺垫的顺利些,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申大公子又是邀请乡饮,又是肉麻吹捧,假的不能再假,这是在羞辱谁的智商?
所以罗祭酒继续刚正面:“乡饮之礼,首重衣冠,范弘道在国子监月考中名列榜尾,已经被国子监除名!如此名声,焉能参加乡礼?”
你已经将范弘道从国子监除名了?申大公子惊愕非常,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还以为罗万化故意用除名这招对抗不利舆论。
一个文斗战胜过今科大比前四名的人,被国子监判了个倒数第一已经够惊世骇俗了,你罗大人却还敢将范弘道除名,是想对天下人表示,状元榜眼传胪还不如国子监一个除名监生?
想及此处,申大公子忍不住给罗祭酒点了个赞。你老人家牛叉,实在太牛叉了,原本以为范弘道已经是少有的牛叉人物,没想到还能有比范弘道更牛叉的人物。
然后申大公子又潇洒的对随从挥了挥手,还是那随从第三次站出来回答罗万化。 一而再,再而三,事不过三,过三就是装逼了!
月台上的人,不管是范弘道还是罗祭酒、沈尚书,此刻都有种冲动——那就是把申大公子的手砍下来,看他还拿什么指挥传声筒。
“莫非罗大人故作不知?这范弘道在会试之前,一场文斗中赢了唐文献、杨道宾、袁宏道、黄汝良等七名举子,后来这七人中有四人名列会试殿试的前四名!
有此壮举,堪称威震京师,然而罗大人却说范弘道名声不足以参加乡饮?在下实在不明白,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尚书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告诉罗万化真相了。他碍于身份,不能担上向被调查对象通风报信的嫌疑,所以不能明着告诉罗万化怎么回事,只能盼着有别人说出事实,让罗祭酒清醒清醒。
台上台下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毕竟某人故意散布消息才三两日功夫,目前基本上只在南城落第举子和朝廷高层中间流传,还没有来得及传播到国子监。
陡然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还是从申首辅的公子的传声筒嘴里听到的,整个国子监瞬间就像是炸了窝一样,来看热闹的监生都要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