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何雨柱同志挑粪现象的调查报告》
这就是苏乙给刘光天准备的采访提纲名字。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苏乙这采访内容大概是什么了,矛头直指保洁科的科长,准备的问题也很尖锐。
要说整个厂里现在最火热的事情,那肯定是工人学习班。
但其实改版后的厂报,绝对是“热搜第二”。
厂报改版后扩大了发行规模,而且副版上的内容大多是接地气的文章和报道,经过昨天一天的酝酿,今天已经在工人之间形成争相传阅的大好局面了。
各阶层领导们也是一致好评,认为这次的报纸办得好,正版且不说,副版里的几个工人故事很有教育和警示意义,几份问卷调查也非常能反映民生民意,展现了新时代工人良好风气和风貌。
要不是工人学习班的事情事关切身利益,厂报绝对才是大火的热门。
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下一期的厂报会受到多大期待,会有多大的关注度。尤其是在所有领导都能看到的情况下,突然给你来一篇关于你是如何公报私仇欺压同志为主题的访谈……
保洁科主任不如坐针毡才怪。
刘光天不傻,所以他才觉得苏乙要整他,这访谈拿到人家赵科长那儿,人家能不火冒三丈?这不得罪人吗?
他心里还有些不忿,合着好事儿就让张春梅去,得罪人的坏事儿就让我干,凭什么呀?
我是花了钱的!
他来找父亲刘海中的目的,其实是因为他不敢自己质疑苏乙,所以想让父亲给自己出头。
没想到却被刘海中噼头盖脸一顿骂。
“你个蠢货,赵建生在苏援朝面前算什么东西?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小小保洁科的科长,敢得罪全厂最红的红人吗?”刘海中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别的不说,就说苏援朝这份报道要真的见报了,他赵建生这科长还能干下去吗?我告诉你,肯定给他撸下去不让他干了!”
“他苏援朝是可以不怕,但咱们家也得罪不起赵建生啊。”刘光天皱眉道,“人家到时候把气撒在我头上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看主人呢。”刘海中冷笑,“你现在是替苏援朝办事,他给你撒气就是跟苏援朝过不去,他敢吗?再说了,苏援朝让你拿着这东西去采访赵建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整赵建生吗?他跟赵建生八竿子挨不着,人家凭什么费这力气?”
“他是为傻柱出头。”刘光天有些妒忌,“也不知道傻柱有什么好的,他这么下力气保他。”
“唉,要么说这傻柱命好呢?”刘海中也咂吧着嘴直摇头,“就这么个傻不愣登的玩意儿,这回本来死定了,你看看,人家苏援朝一出手,硬是把人给保住了。”
“那他现在也只是个临时工,就算不挑大粪了,也是临时的。”刘光天道。
“你呀,真是蠢到家了,临时不临时,其实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刘海中嗤笑摇头,摆摆手,“甭废话了,总之,这活儿人家交给你,你就尽管拿着这东西去办你的事儿。我告诉你小贼,他赵建生不给你陪着笑脸儿下话,你是我爹!”
“苏援朝这是在警告他,也是给他一次机会,不是真要上报纸整他。但他要是不识趣,那警告就变成真的了,他赵建生自己还能不掂量清楚?你见了他态度硬一点儿,你得记住,你代表的是苏援朝!”
“还有,你这傻小子还真别不识好歹,这事儿交给你办,是人家要用你,把你当自己人使唤。你给领导办事儿,不能老是跑腿儿打杂吧?你得干几件儿像模像样的事儿,才能被领导重视,以后也好转正提拔。”
刘光天格局打开,豁然开朗。
他激动拿着采访提纲走了。
刘海中看着儿子的背影越想越不是滋味,都囔道:“这可不行,这小子以后别反倒爬到我头上去了……不行,晚上得找个由头收拾他一顿,得让他知道,再怎么着我也是他爹!”
刘光天找到保洁科赵建生,后者一看到采访提纲果然吓得魂不附体,又下话又赔情,连连保证自己绝无下次。
一个正科领导在自己小小临时工面前这般惶恐谄媚,刘光天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满足,同时对苏乙的实力也有了更直观的认知,心中对苏乙的敬畏更甚。
在得到赵建生一番承诺后,刘光天兜里揣着后者悄悄塞给他的两盒烟和五块钱,兴奋且惶恐地回来找苏乙复命了。
这次他没去找父亲“指点迷津”,因为他知道父亲这一指点,他口袋里的东西一样都保不住。
跟苏乙汇报完赵建生的态度后,苏乙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嗯”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
刘光天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他倒不是为赵建生担忧,而是万一事儿办不成,兜里的东西他也不敢揣着。
这事儿要不要跟苏乙说?
他有些纠结,欲言又止。
“还有事儿?”苏乙见他还不走,就问了句。
“是,赵科长让我给他求情,给了我点儿东西……”刘光天心里一颤,还是没敢隐瞒,把事情说了出来。
苏乙似笑非笑:“你收了?”
“收、收了……”刘光天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脸都白了,“他非得塞给我,我其实没想要……就两盒烟,还有五块钱,援朝哥我这就给他退回去……”
苏乙澹澹道:“你觉得你办的事儿,值五块钱和两盒烟吗?”
“不、不值。”刘光天抹着冷汗,“我也没给他求情,是您自己打算放过他的。”
“你都知道不值,赵建生他会不会也觉得不值?”苏乙又问道。
刘光天惶恐站着答不上来。
苏乙笑了笑:“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等赵建生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然后去领导那儿告你一状,说你勒索他钱?”
苏乙看着他,扬扬脖子:“一个临时工勒索正科干部的钱,你觉得到时候我能不能保住你?”
刘光天吓得魂飞魄散,如丧考妣颤声道:“援朝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苏乙澹澹笑了笑:“烟你可以收,把钱退回去。把我的态度也转告给赵科长。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哪儿做对了,哪儿做得不对。想清楚了,再找我汇报。”
“是,我、我知道了……”刘光天又擦了把汗,虚脱般走出了办公室。
苏乙笑了笑,心说还行,可堪造就。
刘光天要是办这事儿一点毛病都没出,那苏乙以后就得防着点这人。
他要是收了东西瞒着苏乙,或者苏乙说他他不服气,阳奉阴违,那这人以后也不能用。
现在这结果最符合苏乙的预期。
所以说年轻人到了职场不要害怕犯错,犯了错也不要害怕挨骂。有时候你犯的错本就是领导想要看你犯的,你要是不犯,或者说犯了还隐瞒不承认,那就是思想态度不端正。而领导让你犯错,往往就是为了看你的思想态度,他骂你也只是为了立威和为后续收拢人心做铺垫,不必惊恐或者过度解读。
刘光天再次找到赵建生,把苏乙的态度表明了,然后说自己也没帮到什么忙,就要把钱和烟退给赵建生。
赵建生愣了一下,急忙推辞,但在刘光天一再坚持下,他还是收回了五块钱,两盒烟却打死也要送给刘光天。
这一番极限拉扯后,刘光天明显感觉到赵建生对自己的态度更亲热和真诚了几分,两人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了许多。
这一幕让他真的有点若有所悟。
傻柱虽说是不想来上班,但回去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挑大粪的事情解决了。
正如苏乙所说,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傻柱不蠢,他有他解决问题的方式,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一定会奏效。
他已经想好了一个馊主意,只要成功一定能让赵建生灰熘熘收回让自己挑大粪的话,而且以后把自己当爷一样供着。
可没想到他还没发力,赵建生就已经倒下了。
“你说什么?以后不用我挑大粪了?卫生区域也变小了?”傻柱有些发愣,有种一拳打空的不爽。
“对,你以后呀,扫完你那一亩三分地,爱干嘛干嘛,我都不管。”赵建生道,“傻柱,其实咱俩没多大矛盾,你之前骂过我,我也让你挑了一天大粪,这一来一回,咱们就算扯平了,你觉得呢?”
“扯平扯平呗。”傻柱乐了,“我也懒得跟你斗来斗去,没意思。不过赵科长,您可不像是大度人,你这态度突然转这么大弯儿,我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你这是为什么呀?”
“不是你找苏援朝帮你撑腰的?”赵建生皱眉,盯着傻柱的眼睛。
“没有啊。”傻柱一怔,“是援朝找你啦?”
赵建生表情有些复杂,拍拍傻柱的肩膀:“你呀,傻人有傻福。得,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赵建生一走,轮到傻柱感慨了。
他心里暖呼呼的,只感觉苏援朝这个兄弟没白交,人家背后不知道默默帮了自己多少。
他迫切想见一见苏乙,一来感谢,二来也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但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苏乙这时候已经去小食堂跟杨厂长吃饭了。
除了傻柱,许大茂也在找苏乙,满脸焦急和忐忑。
两人在苏乙办公楼下碰了个正着,对视一眼,齐齐叫了声“晦气”。
“傻柱,你不去挑大粪,跑这儿干嘛来了?”许大茂故意一副嫌恶的表情,“以你现在的身份,这儿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你是咸菜吃多了怎么着?怎么净管闲事儿?”傻柱斜眼瞥他,“我告儿你,爷今儿心情好,懒得搭理你,不然今儿我非让你听声脆的不可。”
许大茂讽刺道:“哟,这挑粪还挑出好心情来了?你是属屎壳郎的吧?”
“我呸!”傻柱有些得意,“我挑大粪怎么了?就算我挑大粪,也有人看上我了!告诉你许大茂,别以为你娶了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资本家大小姐有多了不起,哥们儿我找的可是书香门第,文化人!”
“就你,一个臭挑大粪的?哈哈……你就吹吧你!”许大茂根本不信,哈哈大笑起来。
“爱信不信,等哥们儿结婚那天,嫉妒死你。”傻柱手一背,美滋滋走了。
许大茂不笑了,皱着眉盯着傻柱的背影惊疑不定:“不会是真的吧?玛德,凭什么呀?”
“傻柱你甭得意,就算你真有,我也非给你丫搅黄了不可!这辈子你想比过我?痴心妄想!”
许大茂咬牙切齿放了狠话。
中午这顿饭只有苏乙和杨厂长两人吃,杨宝瑞找苏乙主要是聊文慧的事情,这点倒是苏乙没想到的。
“援朝,文慧这姑娘,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说真的,以前我一直都在发愁,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小伙子,才配得上她?直到你来了以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
杨宝瑞笑呵呵道:“最难得的是你们也有缘分,不用任何人介绍,你们自己就认识了。你是个聪明人,文慧对你小子的心思,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说说吧,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放松点儿,我今天不是以一个领导的身份在问你,而是作为文慧的长辈,和你谈谈心。”
苏乙心说那就更不能放松了……
“厂长,首先要感谢您和组织对我个人问题的关心,但我和文慧的事情,我希望由我们两个人自己来决定该怎么走。”苏乙道,“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现在也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我们两个现在还处于工作伙伴的关系阶段,我想这段关系要不要更进一步,往哪个方向进,最好是顺其自然。”
对杨宝瑞,他当然不会去说什么“他很好,但我们两个不合适”之类的话。
他得顾及到文慧的感受,不能让外人觉得文慧倒追自己自己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