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大院的外墙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块公告牌,上面写着韦基看不懂的文字,还有两个被斜着画了一杠的圆圈。一个圆圈里是一枝猎枪,另一个圆圈里是一个登山者的剪影。他猜测,这是雪季歇业的通告。
院落的大门是关着的。韦基试着推了一下门,意外地发现并没有上锁。他走进院子,绕着院落走了一圈。俱乐部里寂然无声,只有刚刚留下的脚印与他相伴。三栋楼的大门都关得紧紧的。当他抓住门把摇晃的时候,金属摩擦发出的哐哐声在门扇后的房间里发出空旷的回响。
韦基出了院子,绕到俱乐部外的停机坪上。他见到了租来搬运猎物的那艘货运飞船,但是加藤的那架穿梭机并不在机位上。
韦基踌躇了一下。
显然,加藤回来之后乘坐穿梭机离开了。但是文子呢?
她是否见到了加藤,是否以为他已经葬身深谷了?她是不是悲痛欲绝,还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哀痛中恢复过来了呢?可是最重要的是,她还好吗?那枝玫瑰为什么会在吊桥边?那是她的血吗?她是受了伤还是遭遇了不测?
这些猜测像雪崩一样倾泻进他的脑海,迅速把他推上焦灼的顶峰。他所考虑到的越多,就越为文子担心。可是,她在哪儿呢?
无论如何,他必须先离开这里。
由于通讯器失去了能源,他无法预约出租穿梭机;而要靠步行从山麓下走到最近的穿梭机停靠站可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还得看运气。韦基并不在意步行,但他不想等上几个小时。他从未感到自己这么急切地想见到她,想知道她一切平安。
韦基下定了决心。他走向飞船。
这是一艘多巴昂式的飞船,舱门是通过门把手旁边的一个键盘锁来控制的。如果通讯器能用的话,他可以在十秒钟内就搞定这个锁,但是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
飞船的服役时间显然很长,键盘上的许多数字已经模糊了。韦基用他训练有素的眼睛观察了一阵,锁定了磨损得最厉害的四个数字。
这种飞船的密码通常是六位,他不认为船主会故意去给一艘经常使用的飞船设置长长的密码。无需计算,他知道这有三百八十四种可能。这无疑是枯燥的尝试,但是最多花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在第三十三次尝试上,他打开了舱门。
令他意外的是,飞船的主控系统并没有关闭,而是处于休眠的状态。这说明驾驶员原本准备很快就回来使用这艘飞船。
韦基发动了引擎,试图通过语音输入导航,却发现这个系统在听懂艾米语方面并不比说来得利索。他输入了“西京大学”。
他知道,在小松教授的办公室找到文子的希望并不大,但也许是他现在唯一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不,他只不过是在告诉自己:她并没有受多重的伤,还能坐在接待室里。
他清楚这一点,但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
虽然只来过一次,韦基对西京大学就像福斯坦大学一样熟悉。一跳下飞船,他就直奔上古神话研究院。
离文子越来越近的想法支配着他,催促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终于从大步疾行变成了奔跑。
他冲进上古神话研究院,沿着螺旋形的楼梯奔上楼去。坐在一楼大门内的门卫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在他身后留下一声询问:“请问您找谁?先生?”
韦基的回答淹没在自己上楼急促的脚步声中。
小松教授的办公室在六楼。
也许现在换了新的秘书,也许小松教授自己一个人在。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要问一问文子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也许她在家休养,也许住进了医院。这个可怜的女郎牵动着他的心,以至于他竟然忘了数楼梯的阶级。上到四楼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这是文子的声音。韦基慢下了脚步,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些。
没错,这是她的嗓音,甜美清亮,就像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听到的一样。
“您好,我很抱歉,小松教授现在不在办公室,请您在预约的时间来访。”
她的嗓音没有丝毫变化,听不出受过伤。韦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膨胀,快活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在四楼平台的拐角停了下来,想象怎么样才能给她一个惊喜。
他马上想起《玉碎宫倾》里的片段:
米兰达公主正在煎熬地等待自己的心上人纳斯皮尔爵士,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这时,爵士推开了门,带着最迷人的微笑,说出那句倾倒了万千少女的台词:“C"est moi”。
接下来,公主冷淡地说:“你找错地方了,爵士”,但是她颤抖的声音和涌出的泪水出卖了她。而他会坚决地走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我一直在找,终于知道什么是我想找的。”。
她会喜欢这个的。她曾提到,这是她最爱的一段。
他想着,不禁微笑了。
在他的左手边有一面玻璃门,韦基看了看里面。
玻璃那边的自己满面胡茬,登山服又硬又脏。也许这不是个好形象。
有什么要紧呢?即便他的情况更糟糕,文子也会是惊喜的,就像他现在的惊喜那样。不,会远远超过。
他正要去完成自己的扮演,却又犹豫起来。
他突然想到,自己也许是太自负了。既然她还能回来工作,并保持职业的礼貌,也许她已经对他的归来不抱任何希望,已经把他纳入了生命中的过客。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剥开她刚刚结痂的伤口,他现在的归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大愿意相信那一点。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信任她甚于信任自己。
可是,女人不是最难以捉摸的吗?头儿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然而,他的心不允许他踟蹰不前。
无论如何,他想要看到她好好的,想要问问她雪地里的玫瑰是怎么回事。那其实无关紧要,只要能知道她是平安的就好。至于爱情,如果这真的是爱情的话——他其实并不真正懂得这一点——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好了。
韦基没有再犹豫。他尽量让自己恢复那种从容的气度,至少从表面上是这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面孔,走了上去。
接待室的门是掩着的。
他放轻脚步来到门外,眼睛里洋溢着她最爱的微笑。
他屏住呼吸,推开了门,模仿着罗杰-康纳利魔幻般的口音,装出最自然的语调说道:“C"est moi”。
C'est moi是法语,可以翻译为“是我呀”或者“我在这儿”。
作者在这里用一句法语当然并不为了装13。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立一个Flag,为给绘梦君庆生,今晚十二点前再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