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超的算盘一经证实,卫佑与温青竹便开始考虑卫初阳的婚事了。
衡阳萧房老将军膝下三子,长子萧绎在川蜀兵败身亡之后,便由其三弟萧铎弟继兄职,驻守蜀中芙蓉城。
萧家向出武将,但萧老爷子的次子萧泽却不喜舞刀弄棒,平生只喜风月,便留在衡阳老家主事。
萧老爷子过世之后,如今萧府里乃是萧泽主事,只不过身为承重孙的萧衍尚得守孝三年,这才耽误了婚期。
萧衍原本是跟着萧铎在芙蓉城任职,身上也有武职,后来家中丧事便只能回衡阳守孝,而萧铎则是因为主将的原因,办完了萧老将军的丧事便被夺情起复,重回战场。
这些年,吐蕃就跟条疯了的狗似的,逮着机会就要咬到大周来,这使得驻守蜀滇两地的将领们都很难有休息的时候。
卫佑算算日子,也就是今年五月份萧衍便可出孝了,到时候与萧家议定婚期,将闺女嫁出去就可解了眼前风波。
不过卫佑显然低估了岳父温超的无耻度,没过几日便被田西堵在了麟德殿外,笑嘻嘻要与他拉家常。
卫佑在心里暗道:你一个太监,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我有什么家常可与你拉?
――他这完全是消息滞后,田大将军不但有明媒正娶的妻,且其妻还是大家闺秀呢。
不过心里再不耐烦,他也还是小心应对。听到田西提起尊夫人出自尚书令府上,卫佑还能笑着应付,等提到“……有尊夫人这般闺秀明媛教养,令媛定然很是乖巧可爱”之语,卫佑顿时提高了警惕。
他联系之前自己得到的情报,立刻及时调整战略,做出应对:“大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我家那个丫头淘的不得了,一点规矩也不懂,跟个野丫头似的。我还正在发愁呢,都快要出嫁了还这么不收心,等嫁到婆家可怎生是好?!”
卫佑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田西,宫里规矩太多,我家丫头太野,而且已经有了夫家,劳烦大将军您找别人吧!
田西却觉得,真宗帝镇日死气沉沉,毫无精神,身边正好得有个精神力旺盛的小丫头陪着,就不定他就精神起来了呢!
这是更加坚定了想要将卫初阳弄进宫的决心。
他又问起卫初阳夫家,卫佑也觉没有瞒的必要,将未来女婿夸了又夸,虽然好些年未曾见过,但想来以萧绎的品貌,萧衍定然会脱离于小时候的小肉团子形象,往高大挺拨的方向成长。
田西是个脑子活的,他这大半生替真宗帝处理过数不清的麻烦。对于卫佑讲的与萧家的婚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这头卫家与萧家退了婚,那头再给萧衍赐一门更体面的婚事就好了。譬如――真宗帝后宫里还有两位适龄尚未婚配的公主,还是在梅妃进宫之前出生的。
倒是梅妃入宫之后,这些年宫里就再也没添过小主子。
田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只要再寻个机会亲自见一见这位卫姑娘,这件事儿就能办的圆圆满满的。
卫佑也很高兴,他只当田西是来打探虚实的,听得他家闺女订了亲,必然会知难而退。
因此这日他回去,心情着实不错,还特意让厨下烫了两壶小酒过来庆贺。
卫初阳听得卫佑高兴的向卫夫人预告危机解除,她却不以为然。
“一个宦官的话你也当真?我师傅说了,宦官与文人的话最不可信。那个田公公与我外祖父加在一起,就更不可信了。”
不怪章老爷子对太监与文人出身的政客有着偏见,他家一门忠烈险些死绝,除了敌国确实也是兵强马壮之外,还因为国有内奸,与之勾连,这才害了他家儿子们的性命。
而这个与外敌勾结的恰恰是宦官与文人出身的政客。
虽然后来查出来了,这些人也得了应有的惩罚,但这个血的教训让章老爷子铭记一生,等到教导章回之与卫初阳的时候,就演变成了一句精辟的总结:“官宦与政客都是狗,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凑!”
卫初阳当着卫夫人的面,没有将章老爷子这句原话讲出来,已经算是给卫夫人留面子了。
“不会吧?”
卫夫人也不敢确定了。
前朝子娶父妾,父夺子媳的事情都有,皇帝夺个臣子未婚的妻子,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卫初阳虽然不是很情愿成亲,这意味着她的自由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从今往后必须与另外一个男人绑在一起,但如今也不得不考虑舆论造势了。
“看来,从明日开始,阿娘还是要开始给我置办嫁妆了,最好是请相熟的夫人掌掌眼,请教一下她们为自家闺女都置办了些什么嫁妆……”
卫初阳双手交握,将骨节捏的叭叭作响,以示自己的无聊,这些事情自然会有卫夫人打点。她倒是想利利索索用暴力将这些事情解决了,但显然……长安城里的水太深,实在不适合用暴力解决所有的问题。
她的话提醒了卫佑,他立刻想到了自己也可以在同僚间散播消息,比如问一问京城嫁女的行情,给闺女陪嫁的铺面田产大约几何。请教一番兵部尚书或者工部尚书,顺便邀约请酒……
不过数日之功,朝中倒有一多半官员知道了灵威将军的女儿快要出嫁了。夫家即将出孝,灵威将军到处讨教女儿的陪嫁田产地铺,俨然是位疼女儿的慈父。
而卫夫人也不负所望,请了夏n成的夫人帮她掌眼,为女儿挑选出嫁的首饰头面香料等物。
夏夫人晚间回去便觉奇怪,还好生将夏n成嘲笑了一番。
“往常听得老爷说嘴,与田大将军交情深厚,说是卫家小姐要高飞了,过些日子就要进宫服侍圣上,原来都是逗我玩的?今日卫夫人邀我前去为她家闺女选出嫁的头面首饰,说是衡阳萧家就要出孝了。待出了孝便要择日成亲,难道竟然是假的不成?”夏夫人打量夏蕴成愕然的神色,“怎么这事老爷竟然不知?”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夏蕴成摆出要为老婆解惑的态度来,与她分析其中原委:“卫佑那是个直人,一辈子就会打仗,玩心眼十个都抵不上温相,哪里就能想到将闺女送进宫里去承宠?这事儿啊还是温相提出来的。”
这下夏夫人就更奇怪了,她不过是听得夏蕴成叮嘱,让她与卫家多多走动,将来万一卫家女儿真得了真宗帝的眼,成为第二个梅妃,于夏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夏夫人这才知道了卫家要送女入宫,今日见卫夫人兴致勃勃的给女儿置办嫁妆,浑似不知女儿入宫一事,这才奇怪,只当夏蕴成情报有误。
“卫家的女儿,就算温相是外祖父,卫将军不答应,他也做不了主吧?而且瞧着卫家似乎极不愿意女儿入宫,温相却在背后暗底里推波助澜,难道不怕与女儿一家结仇?卫家女儿若真入宫承宠,回过头来还不得使劲报外祖家?”
“我的好夫人,你还是想的太少了!”夏蕴成大乐:“都在名利场上混着呢,别说卫佑不喜欢功名。不喜欢功名他何必拿性命去拼呢?如今有捷径走,待将来闺女入了宫,尝到了裙带关系的甜头,恐怕他得反回头来感谢温相呢。”
抿一口茶,他再道:“再说了,这天下只有永久的利益,哪有永久的敌人?卫家一向只在河西府,与长安城中殊少经营,宫中就更插不上手了。到时候女儿进了宫,若想女儿得宠,在宫里日子过的好,卫佑还不是得仰仗温相出手相助?到时候两家利益相同,都指望着卫家女儿成为第二个梅妃,还分什么你我啊?”
夏夫人:“……”
不得不说,同为政客,哪怕钻营术还有待提高,但思维方式却是一样的。夏n成仅凭田西处得到的消息,就将温超的心思摸了个透。
他与温超算是同一种人,因此才能看得懂对方走这步棋子的含义所在,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温超确实存了既然收拾不了外孙女儿,就先将外孙女儿弄进宫里去,待那丫头发现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而卫佑又完全帮不了她,到时候还不得求到他这外祖父面前来?
到时候大家一笑泯恩仇,利益绑在一处,若是幸运,卫初阳再拢住了真宗帝的心,何愁没有美好的未来?
可惜资深政客的思维方式与还保持着满腔热血的武将,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更何况还有卫家大小姐这种奇葩的存在,一心向往自由,对女儿的首饰漂亮衣衫并没多大兴趣。
她从来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用能力来妆点,而不是漂亮的首饰与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