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钱虎这么悲壮的语气,不禁升起一股兔死狗烹之感。一个为国为君立下赫赫战功的悍将,竟然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长嘘短叹。
目前大明并非安泰和平,内部党争激烈不断,外有鞑子虎视眈眈,内有蚁贼四处造反。朝廷税赋一年不如一年,没有眼前的钱虎,朝廷根本拿不出一分银子赈灾和发放饷银。
就这样的悍将,竟开始寻觅退路;不愿意继续为父皇所用,已经开始考虑身家性命的打算。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见钱虎和陈圆圆两人温存,没有露出一丝厌恶和不爽,反而匆匆离开,返回自己的居所,开始寻思如何写一份刚才所见所闻的奏报。
阿九现在对钱虎没有多少好感,不等于她不知道大明如今离不开这样的悍将,一旦钱虎辞官退隐,其后果不堪设想,他给军方的打击不亚于一次鞑子南下包围京师的后果。
“他为什么会感觉到危险的气氛,难道不相信父皇是一有道明君吗?”阿九喃喃自语,提起笔来却发现不知感如何下笔。
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生长在皇宫里的她,年纪虽幼,政治上的东西她知道很多。并非是世人眼中的笼中金丝雀,一无所知。
对于崇祯开始重用阉人,她起先没意识到这造成的危害;从钱虎对阉人干涉军队和地方建设的感受和顾忌后,连钱虎都感到棘手和无奈,甚至还有归隐的心思,可见阉人在地方上臭大街的名声。其可怕的破坏程度,便是钱虎这样的猛人都打退堂鼓。
阿九摇了摇头,心里多少看出自己父皇怕是又走到了先皇的老路上。阉党在地方上的作为,她一路走来,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些阉人平时在宫中规规矩矩,以为都是乖巧之辈;可出了皇宫后声势立变,在加上地方上文官和武将勾结在一起,为祸不小。没有达到父皇派出他们到地方的初衷,适得其反。
阿九看了看门外的侍卫统领,见侍卫统领也是满脸的凝重神色;笑了笑,随即唤了进来,道:“狄侍卫,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本宫现在也拿捏不定,要不要给父皇一份密奏,阐述这段时间微服私访所见所闻。”
“公主,依卑职之见,还是写一份密奏属实上报为好,有公主给皇上上奏,也许能让皇上撤回监军的希望,至少可以撤回对登州后的监军。”荻原自从大内调到长公主身边做侍卫后,一直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未曾懈怠。
他的话很有分量,也是谨慎处理此事。从钱虎发出的叹息,连钱虎这样的将军都有退隐的想法,一旦皇上同意,那么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恐怕钱虎的折子一上去,朝中大臣钻头觅缝开始向皇上施压;若是皇上同样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么钱虎归隐将属实。
他当然不敢明说,近两年以来,皇上开始重用阉人,已经越来越严重。摆明了皇上不信任地方官员和地方武将,辽东也是如此。
钱虎能百战百胜,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枷锁和顾忌,不是所有的领兵将领都是无能之人。其中阉人在鞑子南下,第一个未战而逃的便是阉人,且军队中最为精锐随同逃走,留下的都是乌合之众,再出色的将领也无法战胜,多少能征惯战的将领战死,其中阉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小。
赵率教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他本身就是一员辽东悍将,因为阉人把精锐带走,而导致与鞑子交手时败亡,最后战死,不是一个两个将领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
阉人监军在军队中最不受领兵将领待见,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他也是一位武人,当然不希望被阉人掣肘。皇上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样的将领能胜利吗?袁崇焕算是一个比较刚硬的文武统帅,最后还不是因为阉党及其朝中大臣联合打击所致。
聪明如狐的钱虎,怎么会看不出袁崇焕的死因,当然不愿意重蹈覆辙,走向袁崇焕一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作为军人,袁崇焕救援京师,其排兵布阵并没有错,若不是皇上的旨意,那么那次皇太极会遭到有史以来的一次重创。
可惜天意难违,还是被朝中那群贪生怕死之辈一起把一名能镇守辽东,令皇太极畏惧的人物,一个小小的离间计便送上断头台。
阿九看到欲言又止的荻原,叹了口气,苦笑道:“狄统领,我知道你心中同样顾虑重重,本宫的心思你明白,不是你这种中庸态度,而是要听你的真心话。”
荻原低着头,踌躇不定,最后咬了咬牙道:“公主真的要卑职说出真心话吗?”荻原抬头凝视阿九,他在阿九身边已经三年有余,对阿九的品德感到欣慰,没有皇家中那股霸道和娇横,待人和善。
“嗯,不管是什么话,只出你口入我耳,再无他人会知道今天的谈话。”阿九点了点头,给了荻原一颗定心丸。她知道一旦荻原说了实话,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评,连她心里都这么认为。
“其实皇上设立监军,反而使得大明边军无所作为,赵率教不是死在鞑子手中,而是死在了监军手里。鞑子并没有那么可怕,倘若赵率教的精锐没有被身边的监军在见到鞑子后畏惧鞑子,监军带走了精锐,那么他不会死。他算是我大明中难得的悍将,钱虎有此顾忌,也是害怕再走赵率教的覆辙。”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苦涩道:“我大明敢战之士很多,可是却因为监军的缘故,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阉人给破坏。再好的计谋和布局,监军的不作为才是最大的祸害。平时监军吃拿卡要,贪墨军资,战时又扰乱军心,阉人贪生怕死不可怕,你逃走可以,但是不要把最好的精锐带着一起离开,总是利用皇上的旨意和权力来干涉武将的排兵布阵。”
阿九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惊讶道:“难道以前的败仗都是那些死太监所为吗?难道钱虎的能力并不比赵率教强?”
荻原笑了笑,对不懂兵事的公主感到可笑,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不是,卑职认为钱将军指挥的战斗都是天马行空,有古时李牧的作战风格。没有监军是一个因素,但是其本身的军事指挥才能也是难出其右。鞑子的指挥并非那么英明,在大明中好多武将都能识破,可是每次定计都会遭到监军的反驳。在军队中,不是将领的职权最大,反而是监军权力最大,他们又不懂兵事,却瞎指挥。败了把责权全部推脱到武将身上,没有一个武将喜欢这样的阉人。”
“本宫明白了,是不是钱虎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会打算退隐。再好的计谋,在一群无能监军干扰,打胜仗太难?”阿九气愤道。
“是的,不过卑职认为,以钱将军的性格,若是遇到战事的时候,若监军瞎指挥,他绝对会第一个把监军给杀了,然后再指挥作战。正因为如此,卑职想钱虎为何叹气的原因所在。”
荻原敬佩的神色,隧道:“他有这个胆子,不过事后怕是会被皇上呵斥,在经过朝中大臣那群敌视他的人一起向皇上施压,第二个袁崇焕就是他了。所以钱将军才会有这样的退隐念头,他是卑职所知将领中最厉害也最嗜杀的一个,至今未曾一败,曾经卑职以为他是运气使然,可是在到了登州后,看到了他麾下的士兵,那些都是地方一般的部队,就这么厉害,再看看他身边的亲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能调教出这样的兵,他会是一个无能之辈吗?”
“本宫现在害怕他进京后,会提出离职的奏折。若父皇同意他查抄那些汉奸商人,造成的影响又要回到顶峰,正好给了那些大臣找借口钱虎假公济私胡乱屠戮为由,他真的危险,我父皇也许真的同意他的请辞。”
阿九现在可以预见,一旦钱虎的请辞通过,那么钱虎驸马爷的身份会随着父皇的旨意一同撤销。在侯爷府这几天的生活,她发现钱虎并不是那么讨厌,至少对待身边的女人很好。
她从来没有见到对待家人这么温和,没有在外面看到的那么嗜血和流氓的风格,性格和态度决然不同。她若是让钱虎休了那群女人,根本不现实,钱虎不会同意。
抗旨不尊的大帽子定然扣在他头上,若父皇要动手收拾钱虎,给他施压,搞不好他会造反。这点她十有八九可以肯定,钱虎根本不是那个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不会反抗的人。
能力可媲美李牧的才干,性格决然相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从来不会因为名声而改变初衷,也不会在生命遭受威胁后进行妥协。
她心里感到一阵冷寒,逼反钱虎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一旦让他脱离朝廷掌控,加上登州的水军,他可以远走海外,也可以南下江南,卢象升能不能抵抗他的雄兵悍将没有人可以打包票。
见公主陷入到沉思,似乎在挣扎。荻原悄悄退出房间,出去后,感觉身上的冷汗直流,他不知道今天的话会不会让皇上知道,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语,虽然没有明着指责当今皇上,可是一时情急无法控制心中那股愤怒而道出心中的想法。
荻原抬头瞧了瞧天上蓝天白云,深吸了一口气,只得祈祷公主不要把他出卖才好,一旦走漏风声,他便是灭九族的大罪。
心里一丝悔意顿生,不该被公主诱惑而道出实情。朝中的事情,那些肮脏的交易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可以议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