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大人在前面和鞑子鏖战的时候,我正在后营,心想到,可不能让鞑子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哪里想到,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我才把弟兄们都着急起来,将外面的大车赶进大营,这山那边一阵马蹄声响,就有一鞑子从山后面斜斜杀了出来!”
“然后呢,然后你是不是腿都吓软了,别不承认,我听教习营的那些番人说了,你那时候,声音都吓变了!”
“啐,你软我都不软,咱们老爷们们,到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声音吓变了,这是高兴得,那些番人懂什么,话都说不利索,能看得出老子是高兴还是害怕!”
“你说那队鞑子到底有多少人啊!几十个是一队,几百个也是一队,你当是说书呢,甄三,反正从你口里出来的话,听起来,总是要打个折扣的!”
甄三有些急了,看到周围几个和他要好的军官,似乎有些不信他的话,将手中的碗玩桌上一磕:“什么意思,你们打听打听去,光是鞑子的骨牌,老子这边,就收了两百多个,骗你们,你们能给我记上一功,报到军务衙门去?”
众人一阵咋舌,这骨牌是每个鞑子士兵才有的身份证明,和风字营的腰牌是一个性质的,这二百多个骨牌,不就是说,至少两百多个鞑子,在后营丢了性命,这可是一点都做不得假的,想想他们在前面,忙乎了半天,啥都没捞到,一个个脸上就有些酸溜溜的了神情了。
“别这个嘴脸,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我就不待见!”甄三有些趾高气昂:“也不知道哪些鸟人,老实背后嚼老子的舌头的,这下没话说了吧,老子心里那个舒坦啊,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道后来,他竟然唱了起来:“见月明呐!见月明!”
“算了,不逗你们了,我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明儿我就要回新义安了,哥几个,有啥要捎的没有,老子再想有这机会,可就难了,你们可是机会大把的!”
和甄三说话的几个百户镇抚,听着这话,一下也就通透了。是啊,这甄三是走了狗屎运,恰好大军都拉出去的时候,鞑子不知道死活来偷袭后营,这甄三个败家玩意,守着军械仓库,人手又勉强够用,这一窝蜂也好,火枪也好,那还不玩命的使啊,活该那伙鞑子倒霉。鞑子的倒霉,自然就是甄三的幸运了,不过,他再幸运,他的差事和不是和鞑子搏命,他还得老老实实督运粮草去,可自己这些人可就不同了,和鞑子还有的玩呢,这大营前面还有几千个鞑子,这大家就算平均摊下来,没人也能分上个几十百来个吧!
一想通了这一些,众人心情顿时好多了。
“捎个屁,有啥好捎了,这才出来几天,倒是你小子,将后面库房里的好玩意,吃的喝的,拼命给大营里拉来就是,若是老子的手下,因为这手上的家伙出了毛病,害老子捞不到军功,老子可和你没完!”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三儿这次可露脸了,咱们几千人拉出去,也不过干掉了百来个鞑子,倒是他坐在家里,干掉两百多个,这叙功的话,嘿嘿,三儿,你晓得的,回头你得请客吃酒!”
“那还用说,这军中不得饮酒,各位兄弟稍微忍忍,兄弟这次回去,怎么也押送些酒水过来,要不然,到时候庆功宴上没了酒水,别说你们饶不了我,所有人都饶不了我,来来来,吃菜吃菜!”
中军大帐。
慕诗和几个千户,正在帐中商议,帐外戒备森严。
“今儿这一天,算是过去了,咱们和鞑子之间,互有折损,不过,总的来说,鞑子算是吃了一个小亏!”慕诗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将今天的事情,简单的归纳了一下。
“鞑子在前面和后面,差不多丢了近四百条性命,咱们的人折损了几十个,如果像今天这样,每天都敲他那么几百个,我倒是不在乎鞑子在我们面前堵多久了,这堵了堵去,迟早有天,他们得把自己堵进去!”
几个千户都笑了起来,这种不吃亏的心思,大伙都有,要是真的这样,那就简单多了。
“孙千户,你别乐,今儿鞑子撤军的时候,你想上去捡便宜的心思,大家都能理解!”慕诗点了孙玉林的名字,孙玉林就是拿胖子千户,孙大海的同族兄弟。
众人会心的点点头,这打仗么,和做买卖一样,不就是那么回事情嘛,有便宜自然拼命要上的。
慕诗收敛起笑容:“不过,我提醒诸位一句,今日不过是咱们和鞑子之间的互相试探,连正式交手都算不上,别想着捡便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说句难听的,你们若是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可没法给大人交代,咱们风字营有今天,可不是乱打乱冲得来的!”
众人笑容一滞,心下都是明白,这是慕诗在敲打他们,大家年岁都差不多,职位也差不多,慕诗能到现在的这个位置,节制他们,可不是靠着他本人的威望,而是因为有风字营铁的纪律和章程摆在那里,慕诗此刻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清清楚楚:我不管你们怎么想,这军令你们可都要老老实实不打折扣的服从,你们服从的不是我,服从的是风字营,是大人!
“我等明白!”众人刷刷站起身来。
“坐下坐下”慕诗摆摆手,对着刘小六说道:“今儿后营有了些折损,督运粮草那边,得补充些人,小六,你那边出一个总旗,孙胖子这边出一个总旗,都补到粮队去,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那就好,大伙议一议,明天这仗,看看怎么打,我总觉得,对面的鞑子有些古怪,好像他们就是为了堵我们而出现在这里的,我可不信,他们都是骑兵,携带的粮草肯定不会很多,他们这样在这里稳如泰山,要是没有什么图谋,有些说不过去!”
“我也有这种感觉!”刘小六说道:“咱们以前遇见那些鞑子,不说平壤那个多尔衮的手下,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牌鞑子,哪一个打起来不是贼拼命的,他们的凶悍,可不是说说了算的,可是咱们今天看到的这些鞑子,感觉就是一群娘们,瞻首顾尾,小心翼翼的,太反常了!”
“对啊,今天咱们的人,在战场上,至少看到鞑子八旗中五个旗的旗号,这样的鞑子,不算精锐,还有什么鞑子算精锐,但是,这做派看起来可比那些牧民强不了多少!”另外一个老成持重的千户,也开口说道,他叫苏一飞,是赵贵提拔起来的人,性格也和赵贵差不多,未尝胜,先虑败,最是稳重不过。
“莫不是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孙玉林搔搔脑袋:“我小时候和人打架,若是我想阴对方一下,总是先示弱,好像自己很好欺负的样子,等到对方大意了,我就趁其不备下黑手,下死手!我怎么感觉,这鞑子将军,将我这一套本事给学了去了?”
“不是什么鞑子将军,是英郡王阿济格,清国一等一的悍将,南征百战,极少有败绩,就在去年,率领五万余鞑子,侵袭我大明,破关杀将,如入无人之地的就是他!”
慕诗缓缓的说道,没人问他情报的来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既然在这个场合,慕诗这么说了,那么,这就一定是真的。
“若是别的什么无名小卒,我倒是没有这么多担心,但是面对这种大獠,若是咱们再大意,怕是……”他苦笑了一下,下面的话,就没有说下去了,所有人都知道,对待这种对手,大意的后果是什么。
“他一定是有后招,而且,今天还使不出来的后招,要不然,今天咱们灭了他的威风,让他士气跌落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他有什么招数,不可能不使用出来!”
刘小六抽茧拨丝,一句句的说道,除了这个理由,他是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对方这种百战之师,会对风字营阵中新军避而不战。
“大家想一想,这鞑子的大队,是追击我教习营的士卒,一直摸到我大营的位置的,在这之前,他可不知道咱们打大营在哪里,而且,他们基本上全部是骑兵,轻骑追击,一应应用之物,像粮草,军械,必定都还后面没有跟上来……”
突然,刘小六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对,军械!”
他一拍大腿,“对方好整以暇的堵住咱们,说明这短时间内,对方的粮草还是够用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军械,对方一定有什么可以克制我风字营火器的军械,他们在等这些东西!”
“什么军械行走运输又慢,又能重要到阿济格全军不动等待,而且有信心确定一定可以克制风字营的火器。”听着刘小六喃喃自语道,慕诗心里明白,如果今天不是自己邀战,对方很有可能是波澜不惊的按兵不动,刘小六说的这些,非常的有可能。
“大炮!”刘小六揭露出了谜底,“只有大炮,只可能是大炮,只有这种‘一炮既出靡乱数里’的犀利火器,才能对我风字营产生最大威胁!”
随着刘小六的话,中军大帐里的气温,仿佛一下子降低了下来,慕诗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几位千户,他们也在看着他,然后互相对视着,从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对方的目光中都露出了一丝森然之意、一丝担忧之意,或许,还有一丝惊骇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