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了诏书上的内容:“余罪不容恕……”
犹不自知的皇帝听完第一条才要喝令林士诚停下,然而身边的太监已经早一步上来制止了他,最后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罪行暴露于人前,继而被昭告天下。
弑父杀君,是为大逆不道、不孝不忠的大罪,历来不是没有这样的皇帝,但有几个敢明目张胆公诸于众的?
林相念完诏书之后,文武百官除去少数大臣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其余各个激愤难耐。先皇乃一代明君,却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太子手里,这让那些为官多年的大臣们如何不心寒;而此时他们不免联想到先前那些或被革职或被迫致仕回乡的老臣,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金座之上的皇帝已经面色惨白,事情来得太突然,而一直以来他最有力的支持者——太后,此刻却浑浑噩噩躺在太后殿中丝毫给不了他帮助。
到了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为皇帝说一句话,甚至有先皇其他的儿子当场要求皇帝退位让贤,称不忠不孝的天子何以为天子。
场面发展到后来,成了几个王爷郡王争执谁该继承这皇位,一时间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更有机灵的早早动作起来,试图占得先机。
但这些人的幻想很快破灭,瑞王带着一队甲卫冲上了金殿,殿外也响起了兵戈交戎的声音……
唐小婉补眠醒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一场宫变毫无预兆地发生又悄无声息地结束,然后皇位换了人。
直到两日后,唐小婉才见到匆匆而来的瑞王。
“王爷,呃——或者该改口叫皇上了?”唐小婉有些心不在焉,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外,不过对她而言并没有坏处,只要瑞王守信,她想要的也很快能达成了。
瑞王盯着她看了一会,说:“这个暂时不急,先准备一下进宫吧。”
“进宫?”唐小婉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道,“王爷可记得当初答应过的,事后有何要求我可以尽管提?”
瑞王应道:“是这样没错,那你的要求是?”
“让一个人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唐小婉说。
“林士诚?”
“是。”唐小婉接着说,“王爷不要问为什么,林士诚是什么人,我给你的那些证据足以说明一切,他能为了自保而临阵反戈,难保哪一日不会为了其他利益倒向别人,这样的人王爷也要重用吗?”
瑞王却没有直接表态,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那你呢,不愿随我进宫?”
唐小婉听得皱起了眉:“王爷莫非搞错了,我只是个替身,您那位真正的王妃还在等着您呢!”
“没有。”瑞王否定道,“那是我随口说的。”
唐小婉隐隐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难不成圣旨也是假的?”
“圣旨是真的。”瑞王说着拿出那份唐小婉只听过没见过的圣旨,然后递了过去,“这瑞王妃也是真的。”
唐小婉接过一看,圣旨上的人名都很眼熟,其中一个赫然是她的名字!
“你骗我!”惊讶过后没有任何欢喜,唐小婉只觉得生气。
瑞王却若无其事地说:“没有骗你啊,这个名字是我一直记得的,不过是你恰好和它同名……”
“同名?”
瑞王忙接口道:“我还没说完,后来我才发现,你是我说的那个人,所以这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总之结局是好的,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你个头啊!唐小婉忍住爆粗的冲动说,“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瑞王一副很无奈地样子:“你不是都答应了吗,圣旨上的瑞王妃不是你?”
唐小婉哑然,她这分明是一开始被算计了,该说她自己太笨吗?
“好了,准备一下随我进宫,其余的日后再说。”瑞王一锤定音,说完叫了下人进来收拾。
唐小婉只能咬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前功尽弃,所以进宫进宫吧,无非是换个地方住而已。
但她还是想得太简单,瑞王并没有马上履行诺言,林士诚依旧在宰相的位子上坐得稳稳当当。不仅如此,连带那位侧妃还有紫玉,都被带进了宫。
皇后之位又如何,每天看着那两位被封妃的来向她请安,唐小婉觉得心塞无比,心情也一日比一日烦躁。
“娘娘似乎心情不佳,可是有谁惹您不快?”蒋玉珠说着用帕子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旁边的紫玉附和道:“淑妃姐姐说的是,娘娘不如说出来,再不然告诉陛下也行,总不好闷坏了身子。”
“可不是,皇上一向体贴,昨晚还陪我下棋了呢!”
“是嘛,前一日皇上也找我说话了……”
两人的一唱一和还在继续,相似的话每日都要上演一回,唐小婉都听腻了,对方当她是情敌在这边炫耀,她却只觉得聒噪。别说两个妃子,是这后宫三千全满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皇帝的感情,她从没想要过。
“皇上——”
唐小婉被唤回了神,抬眼看到门口那一身明黄。
皇帝受了那两人的礼,随后开口让人下去:“朕有话要和皇后说,你们先退下吧。”
蒋玉珠和紫玉都有些不甘,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唐小婉懒洋洋地起身行了个礼:“皇上今日好早。”这个点下朝了,该不会也是个昏君吧?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说:“皇后如今对朕可是越来越敷衍了,连行个礼都是半吊子?”
唐小婉其实连敷衍都懒得给,索性开口问道:“皇上真的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吗,您这可是言而无信!”
“那皇后呢?”皇帝走近一步反问道,“皇后可将朕放在心上了?”
唐小婉:“……”
“哪日皇后对朕上心了,朕立马履行承诺。”说完这话皇帝走了,留下唐小婉一个人风中凌乱。
“呼——”良久之后,唐小婉长舒了一口气,皇帝的要求真是强人所难,她何时招他惹他了?“上心,怎么上心啊……”她摸摸胸口那缓慢的跳动,喃喃自语道,“真的不正常啊,该不会我已经死了吧……”
“如果是死了,又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唐小婉病了,几辈子都没有生过病的她一下子病倒了。太医诊断后说是忧思过重,然而一副副方子下去,丝毫没有见效。
皇帝气得已经摔了好几拨东西,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
“滚,都给朕滚下去——”
太医和那些宫女太监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皇帝神色间有些疲惫,他抓起唐小婉的手,低声道:“朕不逼你了,你想怎样怎样,快点醒来可好?”
然而此刻的唐小婉对外界一无所知,她正陷于一片水深火热中无法自拔,她看到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画面,画面中的人物全都模糊一片,只能依稀辨出有她自己,儿时和家人其乐融融的她,少年时形单影只的她……唯独没有一个是现在的她。
为什么?唐小婉不停地问着自己,但没有人给她答案。很久很久以后,终于有一股力量将她拽出了这片深渊。
“小婉——”
唐小婉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之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双目还泛着血丝。她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你——”皇帝差点吐血,好不容易看人醒了,还没有松口气,居然不认得他了!
“皇上?”唐小婉这会已经想起来了,原来说病糊涂,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记得了?”皇帝狐疑着看她,“这魂还在吧。”
唐小婉这会没力气,只能点了下头。
等又过了两日,唐小婉才真的缓过来,那时一问才知道,她这一病居然病了半个月。
不过这病也没有白生,皇帝不知为何松了口。此时已经是三朝元老的林相,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仕途要到头了。
“我想见他一次。”唐小婉看着镜中面容憔悴的自己,对着身后之人要求道。
“为何要见他,莫非你还……”皇帝的语气非常不快。
“呵呵,皇上既然介意,何必——”唐小婉看皇帝一副快要吃人的样子,想了想改口道,“我是唐小婉啊,皇上忘了吗?”
“朕没忘,朕记得清楚着呢!”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笃定唐小婉不是唐琬。他顿了顿又说,“答应你可以,但你也得答应朕一件事,从今以后好好当朕的皇后,不得有二心。”
“我何时有过二心?”唐小婉诧异。
皇帝一哂,道:“那今晚皇后好好侍寝,别让朕再独守空房了。”
“……”唐小婉,“皇上,这独守空房不是这么用的,何况您还有两位妃子呢!”
“她们是谁你还不清楚?”皇帝不以为然,“这么说定了,朕这去帮你安排。”
…………
御花园的一处凉亭
林士诚奉了皇命在此等候,此时旁边的荷花池里碧叶连连,花红点点,一阵阵清香随风而来,让他忍不住惬意起来。
“林大人——”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林士诚惊醒过来,他以为是哪位妃嫔正好路过,忙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在此等候,无意惊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正是本宫想见你。”唐小婉不徐不缓地开口,继而挥了挥手让下人退到一旁,自己则在亭中长椅上坐了下来。
林士诚心头一跳,他这会才听出这声音有些耳熟,猛地一抬头,更是大退了一步:“你,你是——”
“咦,林大人怎么了,这一副见鬼的样子,莫非不认得本宫了?”
林士诚确实是一副见鬼的样子。唐小婉今日打扮地十分端庄,颜色也挑了稳重的暗色,配上她那张刚刚生过大病还未恢复气色的脸,可不像老了十来岁,活脱脱一个唐琬再世。
林士诚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唐琬。在他看来,唐琬要么死了要么被另外处置了,老皇帝怎么也不可能任由她出现在人前。曾经瑞王妃让他疑心过,但人家身份户籍样样俱全,年龄也不一样,他放下了心思,谁想到——
“林大人可要叫太医?”唐小婉好心提议道。
林士诚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惊疑未定:“唐,唐琬?”
唐小婉笑了,如唐琬一般笑得十分温婉:“林大人是在叫我吗?”
林士诚眼神从旁一扫,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外面日头正好,凉亭之外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唐小婉也发现了,她不以为然道:“林大人可听过鬼神之说?这么说吧,可有听过‘借尸还魂’之说?”
林士诚眼神一缩,心中刚刚坚定下来的念头又渐渐动摇。
唐小婉再接再厉:“我还记得当日情形,那药可真苦,苦到心里头去了,然后好痛,痛得我骨头都要碎了,可是,可是没人来救我,一个人都没有……那个说过会我护我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呢……林大人!”
林士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要站不住,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道:“娘娘不该对微臣说这些,微臣听不懂。”
“是吗?”唐小婉转过身对着满池荷花叹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记得这两句话,好像一直有人对我说……”
“娘娘听错了。”林士诚声音中带了几丝颤抖,他愈发确定眼前之人是唐琬,可是唐琬怎么会在这宫里呢?
突然一阵脚步声临近,林士诚循声望去,正好看见那显眼的一身明黄。“皇上——”他俯身跪下,正好掩饰了身上的紧张。
“皇上怎么来了?”唐小婉有些不满,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皇帝比她还不满,怒瞪了她一眼说:“朕听到什么两情,什么朝朝暮暮的,这是在说谁呢?”
“微臣不知。”林士诚率先开口撇清,“微臣在此等候,不想这位……突然出现,微臣正想暂避,皇上来了。”
“哦?”皇帝拖了个长长的音,随后斜了唐小婉一眼,“林相不认得皇后了?”
“皇……皇后?”林士诚神色复杂地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脸无辜的唐小婉。此刻的唐小婉正站在亭子向阳一边,阳光打在她的脸色,给她增添了几分血色,看着也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林士诚没想过,眼前他怀疑是唐琬之人会是皇后,可他当初亲自调查过瑞王妃,明明两人除了面貌肖似,其余根本没有相同之处。
这时唐小婉慢悠悠地开口道:“臣妾刚刚看见林大人,想到林大人学识过人,想讨教一个问题,不过现在想想问皇上也是一样的,皇上您说,这话本子上说的借尸还魂是不是真有其事呢?”
皇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宫里忌讳这些,皇后日后莫要再提,那些话本子也给朕丢了去。”说完也不管唐小婉愿不愿意,拉了她走。
林士诚一个人愣着神待了好久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看了看皇后寝宫的方向,眼神讳莫如深。
…………
“皇上,轻,轻点——”唐小婉感觉手上发疼,忍了一会没忍住,用了力气才将皇帝拉住。
“哼!”
皇帝甩手走,唐小婉虽然莫名,但还是跟了上去:“皇上,我又做错什么了?”
皇帝听了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很快只剩下一个背影留给唐小婉。
“真是莫名其妙!”唐小婉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还有人回她。
“娘娘真是好雅兴,这病刚好同林大人相谈甚欢嘛!”蒋玉珠身后跟着紫玉,两人从另一边走来,似乎是看到了唐小婉同林士诚说话,但显然没有看到皇帝的出现。
唐小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个人,笑道:“两位倒是形影不离好得很,可惜这眼神似乎都不太好。”
“玉嫔,你说这私会外男该当何罪?”蒋玉珠嘴角一勾,对着紫玉说道。
紫玉还没开口,唐小婉抢了先:“本宫好像听说,淑妃同前太子是青梅竹马,曾经十分要好?”
蒋玉珠身形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娘娘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根本没影的事。”
“哦,那大概是本宫听岔了。好了,你们继续逛,本宫有些累了,这便回去歇着了。”唐小婉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带着身后的太监宫女回了寝宫。
只是她没想到那两人还真去告状了,明明那么多太监宫女跟着,她有这么不走心吗?
唐小婉看着黑了脸怒气冲冲而来的皇帝,有些无奈道:“皇上又是怎么了?”
皇帝走近她,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直到唐小婉脖子都酸了,才冷冰冰地开口说:“朕是发现了,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啊?”唐小婉懵了,这又是哪一出。
“一个本来居心叵测,一个看重的不过是朕的权势,还有你……”皇帝说着一把挟住唐小婉,眼神凌厉地看着她说,“你对朕又有几分真心?”
“我……”唐小婉想要反驳,但想想不好继续打击对方,干脆缄口不言。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皇帝更加暴躁了,他猛地低下头想要亲吻唐小婉,但偏偏没有掌握好角度和力度,于是悲催了——
“皇上——”唐小婉只觉得额头一疼,见皇帝捂着鼻子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气冲冲地走了。
“这能怪我吗?”唐小婉想到刚刚的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技术太不熟练了,差评!只是没多久她笑不出了——痛,铺天盖地的痛瞬间将她淹没,意识也在一点点消失……
唐小婉以为她又要换世界了,然而脑海里并没有涌入新的剧情,她也没能立马醒来。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饥饿的感觉迫使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熟悉的环境,原来她还没死!
身畔传来均匀的呼吸音,唐小婉听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皇帝和衣躺在她的身边,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她。
唐小婉微微弯了弯嘴角,刚想坐起来见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唐小婉轻舒了一口气:“你总算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个皇帝上火:“不知道,那群太医一个个都是庸医,居然和朕说不知道。”
“呃……”唐小婉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明不白晕过去的唐小婉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这让一些人扼腕叹息之余,也让有的人更加疑神疑鬼起来。
不久之后,朝堂之上又发生一桩大事,太傅蒋家被林相参了,罪名是藏匿前朝余孽并残害忠良构陷当今皇帝生母容妃的娘家,致使忠臣蒙冤,恶人逍遥。
这件事在先皇时已经还了容妃娘家的清白,那些活下来的人也被先皇另外安置,只不过后面断了线索才没有继续追查下去,而如今一件件罪证全都指向蒋家,除了书信玉佩等信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证——太后。太后不仅参与了构陷容妃娘家之事,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身份,前朝公主之女。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围绕着一场复仇展开的阴谋。
此事一经爆出,原本还对皇帝夺了兄长之位颇有些微词的大臣也全都哑口无言,若非如此这皇朝差一点换了血脉!
最后,太傅被抄家无疑,当年参与了此事的漏之鱼也被一一下狱,而蒋淑妃同样也没逃过被赐白绫的下场,这位早先同前太子牵扯不清,嫁给当时的瑞王也是迫于无奈,或者说是前太子想要看瑞王的笑话。
不仅如此,连带林相的那位夫人也很快“病故”,至于真病假病也只有明眼人才知道了。
想到接下来的事,唐小婉有些担忧那个半大的少年,但皇帝却让她放宽心,说她太小看了人家。
“蒋氏嫁入林家后没少用小手段,”皇帝说,“不过林康业似乎早有了防心,别说蒋氏,是林士诚也没得他全部信任,说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唐小婉颇感无辜:“我能做什么?”
“呵呵。”皇帝笑得漫不经心,缓缓道,“那看看他会做什么吧。”
…………
半年之后,身为三朝宰相的林士诚被人弹劾了,罪名是徇私舞弊结党营私。
林士诚跪于皇帝的书房外为自己陈情,但皇帝并没有召见。
唐小婉听得消息兴致勃勃地过来看热闹,见昔日风度翩翩的林相神情间难掩萎靡之色,又似乎有些义愤填膺。
“咦,这不是林大人吗?”唐小婉走到殿前停下脚步,看着林士诚抬头后继续道,“林相怎么不进去,这外面可是冷得很呐。”说着不忘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林士诚此刻的衣衫算不上单薄但在这寒风中也是够呛,他看清面前之人后脸色难看了一下,但随即转过了头没有理会唐小婉。
唐小婉也没在意,叹了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自顾着走进了书房。
林士诚暗沉的眸子闪过一道狠戾,这时书房里传出皇帝的笑声还有一阵阵女子的说话声,和着书房里溢出的阵阵暖气,一起敲打着林士诚的身心,一个念头突然升起。
“皇上,皇后乃妖孽,还请皇上明见!”
此言一出,殿门口的宫女太监都一副见鬼的样子看向林士诚。“林大人是不是冻糊涂了,怎么扯上皇后了。”“是啊,明明来求情的,怎么变成告状的了。”……
书房里面安静了一会,不久一个小太监出来宣林士诚面圣。
林士诚忽然有了几分底气,他稳了稳摇晃的身子,一步步走进了书房。一进房间他往那里一跪,恳切道:“启禀皇上,臣知道皇后的真面目,还请皇上明见。”
“真面目,你知道?”皇帝看了看唐小婉,心想,他都不知道呢,林士诚还敢知道!
唐小婉默默地不说话。
“还请皇上摒退左右。”林士诚还是挺为皇帝考虑的,而皇帝也没有驳他,挥挥手让人下去了,屋子里最后剩下他们三个人。
“说吧。”皇帝塞了一口点心,漫不经心地开口。
“臣……”林士诚瞥了眼唐小婉,随后定了定神说,“臣怀疑皇后乃鬼魂借尸还魂。”
“噗——咳咳——”皇帝一激动呛到了,唐小婉忙上去帮他顺了顺气,然后听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士诚,“林相莫非话本子看多了,亏你想得出来。”
“皇上明见,皇后同亡妻长得肖似,且当初在御花园时,皇后曾亲口承认她是唐琬,臣怀疑臣的所谓罪证也是由她捏造的。”
“皇后,你可有话讲?”皇帝看向唐小婉。
唐小婉还真没料到林士诚会这么不管不顾,如果皇帝真当她是唐琬,他林士诚又有什么好处?“皇上,当日臣妾可能听错了,听成了唐小婉,这人有相似名有相近,臣妾也不知怎么这么巧了,至于捏造罪证,臣妾哪有那个本事。”
“皇后可是不明不白生过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如果不是妖孽,又怎会如此奇怪。”林士诚不依不饶。
“林相这些话可是无凭无据地很,这让朕如何相信,还是你为了脱罪随便攀扯别人,嗯?”皇帝说道后头渐渐冷了声,“难道当初朕的王府里没有你安插的钉子,朕差点中的毒不是你的蒋氏所给,还有当初朕坠崖,没有你的人在阻扰朕见先皇?……”
林士诚听一句,脸色白一分,到了后头脸上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时皇帝还在继续说:“你以为是谁在威胁你反戈前太子,是谁让你指证蒋家,那些证据可是你亲口承认过的。”
“皇,皇上——”林士诚面如纸灰,他没想到威胁他的人竟是皇帝,当初那些罪证摆在他面前时,他以为是有人想借他的手铲除异己,明明那些罪证已经被他销毁了。然而那些罪证比起皇帝提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朕本想着这些罪名定罪也够了,毕竟林相也曾为国为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林相胡乱攀扯谁不好,竟连皇后都敢诬陷,是不是哪一日还要给朕冠个罪名?”
“臣不敢,臣该死,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皇上。”唐小婉插了句口。
“怎么?”
“皇上答应过的。”不让林士诚死。
皇帝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后写下了圣旨。圣旨大意是削去林士诚官职,念其乃三朝元老便法外容情,只将其遣返原籍,但此生不得再入仕。
林士诚寒窗苦读十数载而终得状元之名,此后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传奇,然而这位学子们的神话终究还是破灭了,用一种不甚光彩的方式。
别的大臣致仕后荣归故里依旧是一方名仕,而林士诚却是灰头土脸地回到故乡。
那些曾将他奉为上宾,恨不得跪下来给他捧鞋的人,如今一个个或冷眼或奚落,连曾经特地为他建造的房屋也被收回了族里,留给他的只有那更为破旧不堪的茅草屋。
当年他在这里被唐老爷看中,娶了唐琬后一步步走向仕途,如今欣赏他的唐老爷早已作古,他的唐琬也不在了,那些风光那些美好,犹如一场黄粱大梦。
好在他还有唐琬留下的嫁妆,还有儿子。
林士诚想得很好,那间茅草屋让他看清了事实,没有仕途没关系,他总算还能安度晚年。
但他还是错了。
林康业早在唐琬“死去”后没多久,发现了林士诚的伪善。一个真妻子的丈夫怎么会贪墨妻子的嫁妆呢,何况唐琬死得那么突然。等到林士诚娶了后面的妻子,继室的算计和手段,林士诚的不闻不问和纵容,让林康业对那份父子之情更加看淡。
不过林康业还是继承了其母的善良,那些被挂在他名下才免去充公的财产被他一分为二,留下一半给林士诚后,他不告而别了,去求学或去学艺,他想过自己的人生,替自己也替母亲。
多年以后,等他携带妻小上京述职时,恰巧路过了儿时的村庄,妻儿想要看看他的故里,他便带着他们随意走了走。等他路过那片茅草屋时,他脚步微微缓了缓,只见茅草屋似乎被修葺过了,里面还住了人。
不多时,听见一个粗噶的声音在那边叫骂着“老不死饭还没好”,另一个声音不停地喘着粗气说“再等等好”。
林康业没有进去,不管里面是谁,无论里面的人是何模样,都与他无关,这是他无情的一面,继承了他的父亲……(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