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岑寂,众人屏息静候皇上圣裁。流熏一颗心怦怦乱跳,心知不妙,却一时没个法子脱身。
世子景珏忽然跪地禀告:“臣启奏皇上,臣自幼在谢府随母舅读书,深知谢家表妹秉性孤傲直率,若是和亲异族,怕是心性所致,一时不慎,反铸成大错。皇上宜觅个秉性淑良恭顺柔弱的女子和亲才是。”
怡贵妃掩口笑了,款款踱步上前打量额头渗出密汗的景珏说:“世子爷似乎对谢大姑娘颇是熟识,人说七岁男女不同席,世子爷就是自幼在谢府读书,听闻谢府门风谨肃,世子爷这些年又随赵王爷擐甲执兵在边关,想来同这位谢家表妹未谋面,也许久了吧?”
幽幽的一句问话,一语中的。若是景珏坚持说他了解谢流熏的性情,那就无疑认定他同谢家这位表妹不清不白有私情;若是他认可了怡贵妃的话,那他先时为谢流熏的辩解都是徒劳。景珏一惊,一时冷汗浃背,君无戏言,怕是皇上金口一开,断无更改的道理,流熏就要远嫁边关。
情势一触即发,就连皇太后都有些神色惶遽。
端妃见皇上进退两难,在一旁笑了劝说:“皇上,太子纳良娣一事,当交由有司再议而定。皇上疼爱太子,也不宜操之过急。”
又对兰馨公主吩咐说,“馨儿,你带姐妹们下去走走。等会子就要放烟花了。”
“皇上!”怡贵妃娇滴滴的唤一声,面颊上带了几分拿捏的笑意,仿佛自己拆穿了什么不得见人的把戏,握住了什么人的把柄。
正在骑虎难下之时,耳边忽听“嘭~磅~”的巨响,云霄阁前陡然升起两条银龙,纠缠着映亮半个天宇,呼啸直上,在天空炸响,散做漫天繁星如雨洒落。
浓郁的火药味扑鼻。
“皇上,想是吉时已到,内侍开始放盒子了。”皇太后忙道,伸手给一旁的嬷嬷,就要起身去外面看放盒子烟花的盛事。
“皇上,这和亲的喜事儿……”怡贵妃锲而不舍地追问。
“嗯……”皇上不置可否,含混的发出鼻音,目光望去轩窗四敞的云霄阁外映亮的天宇。即便是吉时已到,若没有皇上的首肯,这盒子也不该放的,皇上不觉疑惑。
怡贵妃嘿嘿一声冷笑,就着皇上这含糊不清的一声应答对流熏吩咐说,“还不叩谢皇上和太后的隆恩,和亲塞外的,是要册封为和硕公主呢。”
皇上并未发话,怡贵妃反来抢话,还不等众人明了,怡贵妃嚣张的跪地叩谢皇恩,疾言快语道:“臣妾替舍妹叩谢圣主隆恩。”
离得远处的女眷并未听清,一见怡贵妃率先叩头谢恩,也有人亟亟的随了俯身下拜,眼见就要将错就错既成事实。
忽然,噼啪暴起一阵炸豆般的脆响,惊叫声响做一片,众人偷眼循声望去,就见一宫娥惨叫失声捂住头如惊马一般横冲直闯进殿堂,她背后竟然拖着一条长长的火龙,是一串正在炸响的爆竹,火光四溅,惊得众人你推我搡的躲避不及,互相踩踏,殿堂上立时乱作一团。
“救驾!快快救驾!”太监们惊呼,御林军冲上前去护卫皇上和太后,只是眼下一片大乱。
流熏本是跪地心惊,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一时也不及晃神。就觉一人撞来,险些踩到她,她一惊,也不顾得许多,才要起身,听到妹妹谢舞雩惨叫失声“姐姐!”
被那曳着火龙扑来的小宫娥一头撞开倒扑出去,流熏大嚷一声:“三妹妹不要动!”
一把推开她贴去柱子上,一面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塞给一旁冲来的小太监喊着:“扑倒她,就地犯滚灭火!”
眼见那小宫女惊如断头的蝇一般反扑而来,众人仓皇躲避,流熏只迎上去一抬脚,那受惊的宫娥绊飞倒地,早有眼疾手快的小太监接过流熏手中的斗篷扑盖在那小宫娥身上。
但就在此时,摆放在楼台上的一些烟花被爆竹星火燎着,竟然横冲直闯的四下乱飞起来。
忽听耳边飕飕的几声响,呼啸而来如火箭般喷火的烟花在人群中蹿飞,方向游弋,那是年节里弟弟们常玩的“窜天猴”,该是向天上放的,不知如此蹿来了人群里。
宫宴摆做三层,最高一层是帝后和一品诰命及家眷,楼下更有依了品级列宴的官员女眷,如此一乱,佳丽女眷们慌得你推我搡抱头奔命。
“缸里有水!”
“走水了!”
宫内为了防火,殿门口都置了几口鎏金大铜水缸,里面有木桶,一旦听说“走水!”
太监们就会七手八脚去抽水扑火。
太监们闻讯赶来,推开横冲直闯的佳丽们正向前。局势一片混乱。
“啊~救命!母妃,母妃呀!”人群中传来兰馨公主的惊叫惨呼声,流熏本是挡在惊慌失措的谢舞雩身前,循声望去,见人群推搡中兰馨公主已被踩倒,她的后背在燃烧,火苗腾起。
“公主!”流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拦过小太监手里的水桶,扯下斗篷将一捅水泼上,湿淋淋的扑盖在兰馨公主的后背,紧紧压住她在地上。
不久,踢踹践踏,流熏强忍了疼痛,大喊着:“公主在此,快快救驾!”
但人声杂沓,哪里还听得清。不知过了多时,人声渐歇。
四下才传来惊惶的呼喊声:“公主殿下,公主……”
“哇~”的一声,兰馨公主在流熏身下哭出声来,流熏挣扎起身,兰馨公主也不顾了看,一把将她推开,狠狠一掌抽在她面颊上:“大胆!你要压死本殿吗?”任性骄纵的哭嚷着捶地不起。
流熏愕然,忍了疼痛起身,牛公公跺脚说:“公主殿下,是谢大小姐救了公主呀!”
太后和端贵妃闻讯相互搀扶了赶来,端妃娘娘已不顾一切冲上前,看到惊魂出窍的女儿,满脸的烟灰墨色,心疼的一声“儿呀!”一把抱住兰馨在怀里,纵声大哭起来。
流熏长喘了气,景珏分开人群从皇上跟前奔来问:“熏儿,你没事吧?”
流熏鼻头一抽,满心的委屈,恨不得扑去表兄怀里,却忍住悲声,小脸都是熏黑的。
她忽然一凛,挣扎四下望着喊:“舞雩,展颜,你们在哪里?”
谢舞雩哆哆嗦嗦的从廊柱后出来,抽噎地哭一声:“大姐姐!”
“展颜妹妹逃下楼去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