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若枚其实没有用太多的时间,至于抱着看戏心理的其他人,宁辰风不予理会。最终他还是没能将月湄赎身出去,因为她不愿意。但是多番考虑之下,最终三人还是决定将月湄带回宁府休养,毕竟生养是大事。
尤其是对于一个无辜的孩子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降生在那样的地方。他知道月湄心有旧伤,而孩子,是一切的开始,值得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再不给其他人解释,家里的一关终究还是要过的。
宁辰风没有走正门,选择了翻墙而入,否则他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已经被父亲强行“请”去,也就不会看到此时的可卿。才两日功夫,她显得十分憔悴,就那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摞摞地账本堆叠在桌子上,就显得她整个人都太过小了。
宁辰风感觉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动了,轻轻地走过去,看到她脸下还压着一本账本,脸上都被压出了痕迹。看一眼,觉得眼熟,就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本账正是前几日自己送回来的布庄的账本。
看来,被她发现了呢。
原本没有告诉她,只是担心她知道自己的娘亲被做了这样的交易会感觉到不舒服,但也是,这些账本,只要收回来,便存在被她发现的可能。况且,那边的合作她也不会不知道。
心里忍不住地,有些责备母亲,竟然让可卿这样柔弱的女子来承担这样的担子?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表现的这么不肖,也许她也不必肩负这些。
心疼和内疚也不知道哪个更多一些,宁辰风只能取了薄毯盖在她的身上,这才径直往父母的住处走了过去。
果然,宁辰风一偏头,刚进房门父亲就一个茶杯掷了过来,这要不是自己的身手足够好的话,这个茶杯就真的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了,看来这一次父亲气得不轻。想想也是,这样大的丑闻,的确是会让父亲觉得抬不起头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宁辰风走到正中,撩起长袍直直地跪了下去。
整个动作没用几分钟,但是宁辰风此刻已经在心底里将月湄骂了几个来回,凝翠楼里月湄无端地打了个寒战,看了眼从知道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的弄玉,讪讪地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只拿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却被人直接夺了过去,抬头便看到弄玉有些愤怒的眼神:“不许喝酒。”
于是再是讪讪地连手也缩了回来。这般受限制,还真的是平生第一次,但偏偏没有任何发脾气的理由。
“你还有脸回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宁老爷这次真的是气得不轻,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认为这满城的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但此刻宁辰风的动作明显说明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凝翠楼里的女子果真怀了宁辰风的孩子!
“是我的错。但是湄儿和孩子是无辜的。”宁辰风坦坦荡荡地承认,除此之外,一切的狡辩也不过是苍白,在巨大的事实之下。
他可以理解父亲,父亲虽然是一介商人,但是却一生清高。虽然商人是低等的职业,但是靠着家缠万贯也一样赢得了不少人的尊重。这样的丑闻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接受的。
“那个女的有什么无辜的?你已经娶了妻室,她就不该再与你有所往来。”终究是父亲,不会说出太难听的话。
“她是青楼女子,不必考虑接的客人是否已有家室。”
“你!”宁老爷没有想到宁辰风会这样顶回来一句,心里愤怒更甚,一伸手又是一个茶杯扔了出去。这一次极准,茶杯打到宁辰风的身上,再落到地上,碎了一地。被茶水淋湿的宁辰风此刻看起来格外狼狈,但他的神情里无一丝挫败。
这再次激起了宁老爷子的怒气,拿起手杖就要打下,却被宁老夫人拦了下来:“老爷,现在发火也没有用,且听听辰风怎么说。”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宁老爷的确放下了手杖。
“父亲母亲,我想将湄儿接到府里。”果然是不怕死的说法。
“你!”手杖终究还是打了下来,打到肉体上的声音闷闷的,宁辰风只感觉后劲极大,被打过的地方钝钝地痛着,想来定是青紫了的。但是想到刚刚看到可卿憔悴的样子,这样的疼痛反而让他好受了一些。
方可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里放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一般,尖锐的痛,痛过之后就感觉那片心都柔软了下来。
她也走到宁辰风的身边跪下:“公公,婆婆,将她接进来吧,毕竟孩子是辰风的骨血。”
是在醒来之后才真的知道此事的,这两天她一门心思地扑在账本之上,一点点地查找着所有的蛛丝马迹,那账本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她已经可以确认。但此时千头万绪,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
实在累极,就枕着胳膊睡上一会儿。原本还觉得有些冷,后来,却突然温暖了一些,醒来就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云烟和小蝶都矢口否认是她们盖的,她看账本的时候她们向来都是不在身边的。
那么,就只有他了。
然后便听到小蝶急急地跑过来说,少爷回来去见老爷了,这次老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少爷的。她和宁辰风一向很亲,此刻语无伦次,想来事态发展就很严重。
方可卿这才回过神来,这几日府里似乎一直都有传言议论纷纷,她一直无暇顾及,此刻想起才发现竟然是天大的消息,那个凝翠楼的女子竟然怀孕了。想到自己和宁辰风不实的夫妻关系,心里难免有些空落。
但更多的是担心,就算小蝶说的夸张,这事确实不小。于是她甚至顾不上整理,立即赶往公婆居住的地方,果然一进门就看到雷霆之怒的公公。
就连向来对宁辰风多有回护的婆婆,也面露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她跪下来所说的话,的确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
但那是宁辰风的孩子,她别无选择。
宁辰风没有想到方可卿会来,她此刻的反应自己都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苦涩。感激她在这样的时候不吵不闹,而是站在自己一边。还是为之苦涩,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即使其他的女子怀了自己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说,他偷偷地将方可卿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微微用力握了握。
“可卿,快起来。”婆婆连忙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是辰风对不起你,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是断断不会让那个女子迈入我宁家大门半步的。”
这句话其实可以听出两个意思,另外一层便是,如果你同意,那么让那女子进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嫁过来不长不短也已经一年有余,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婆婆不知道自己和宁辰风一直都没有夫妻之实,只是常常暗示,想来两位老人盼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错,方可卿还是多少觉得有些歉疚。
眼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个宁家的子孙流露在外,更何况,如果宁辰风真心爱那个女子的话,就算自己或者其他人百般阻挠又有什么用。她不是大度的女子,没有足够的度量能够容忍自己的情敌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但同样,她足够聪慧,知道自己能够起到的力量有多大。
即使不能迈进这宁家的大门,宁辰风一样也可以随便买下一处宅院将她好好安置。
殊途同归,差的不过是她的地位和面子,而那些,最不重要。
“我没事,那孩子说什么也是宁家的骨血,不应该流露在外。”方可卿抬起头说,她狭长的丹凤眼里云淡风轻,没有勉强。
“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宁老夫人叹息道,接月湄入府一事也就算是得到了默认。宁老爷着实生气,直接命令宁辰风到祠堂里跪着,没有他的话谁也不准让他起来。
的确,子嗣,这是最大的筹码,尤其是对于一脉单传的宁家来说,宁辰风笃定父母绝对会妥协。但是,这也必然会伤到可卿。
宁辰风在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方可卿一眼,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和最初在方府看到的时候似乎已经不一样了。他知道这个女子有一张全世界最强大的面具,只是他有时候也分不清楚什么时候她才是真实的。
就像此刻,她看起来没有什么事,但是宁辰风却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
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有事多点,还是无事多点?
方可卿一直没有回头,她可以感觉到宁辰风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长久地停留,一旦心里顿悟了,很多东西也就变得清晰明朗起来。过去总是感知不到的,或者是模模糊糊的那些,如今全都变得鲜明起来。
那个男子的目光,手心的温度,语气里的柔软,都被放大,然后真切地传输,最后由心感知到。方可卿很想回过头去给对方一个安慰的微笑,但是她做不到。
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明白这个男子给不起她白首不相离的爱情。内心里有东西土崩瓦解,但转瞬,她有想到,即使对方无法给予,那么自己可以给得起。那些已经分崩离析的东西重新组合,建立,形成新的屹立。
宁辰风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在她的心里悄悄地推倒重建,外表那么不动声色,但方可卿知道她今后会更加坚强。
她以为爱情会让自己软弱,真的遇到了,才知道原来不是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