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证据的。”
丁如林不慌不忙说道:“战略部办公室里的那个小秘书,好像是叫阳琅吧?他的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不过若说到此人的家世嘛……”
说到这里,丁如林停顿下来,靠近苏煦,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煦微微动容。
“是的,若单论出身,明珠虽大,世家纨绔虽多,可有资格与那个姓阳的小子相提并论的,抱歉,一个都找不出来。”
丁如林平淡说道:“可是,那个阳琅,却心甘情愿每天朝九晚五勤勤恳恳给付向荣当助手,试问国内有哪一个金融专家,能够享受得到这份待遇?”
“似乎,也是一个都没有呢。”
苏煦点头说道:“这样看来,付向荣其人,难道真的有其特别之处?”
丁如林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徐徐说道:“我父亲,是一位收藏爱好者,可他与通常意义上的收藏家不一样,他从来不参加那些正式的拍卖会,而是喜欢游走各地在民间捡漏,当然了,现在他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身子骨也不像过去那样矫健。以前,他常说,玩他这一行的人,不讲究富贵在天,而讲究富贵在眼,老天爷不是没有把宝贝给你,而是宝贝明明就摆在你面前,而你却视而不见,所以说,对于那些没有眼力的人而言,宝贝就算是砸到他脑袋上,他也会一脚将其踢得远远的。”
“额,我不是太懂,丁总你这番话的含义。”
苏煦挠了挠头发,表示自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丁如林笑笑,说道:“前些年金融危机,不少民营企业宣告破产,鸿瑞却能够屹立不倒,靠的并不是运气,而是刘先生的识人之能。付向荣这么年轻就能够在董事会拥有席位,也并不能单纯地说是刘先生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付向荣自身确实也配。”
“说到配不配这一点,我认为,丁总,你也配。”
苏煦诚恳说道。
“哈哈……这种玩笑,就不要随便乱开了。”
丁如林洒然一笑,表示他很看得开。
“不是玩笑,有一说一而已。”
苏煦说道:“论年龄,付向荣相对于丁总你来说,还是too-young了一些;论管理经验,他跟你有的比么?论能力,拿过去的成就说事,付向荣的成就仅限于金融圈,而且还是在那片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土壤当中才有所建树,丁总你就不同了,你在国内的过往成就,显然更接地气一些。”
丁如林摆了摆手,示意苏煦大可不必如此吹捧自己。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怎样?”
苏煦话锋一转,缓缓说道:“眼下付向荣还仅仅只是一个执行层总监的时候,丁总你的直属下级,就选择去和他站队了,那么,等汪青云退居二线,付向荣接任总裁一职,到那时……”
说到这里,苏煦停了下来,他在观察着丁如林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会有更多的人才向他靠拢。”
丁如林不假思索接口说道:“机制革新,是个大工程,与广大员工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这件事想必会是由付向荣挂帅,周婷婷亲自操刀。”
“丁总果然目光如炬。”
苏煦表示心悦诚服,他轻声问道:“丁总,周婷婷她眼下这么做,该不会是……”
“不会。”
丁如林斩钉截铁说道:“周婷婷是个思维简单的女孩子,她想不了那么长远。”
“所以你不怪她?”
苏煦问道。
“我当然不会怪她,她只是干做好自己想干的事业而已。”
丁如林苦笑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是董事会的一员。”
“这可就是刘先生的不公道了啊,刚才我已总结过了,无论哪方面,丁总你都不比付向荣差,对吧?为何刘先生提了付向荣,却不提丁总你呢?”
苏煦说道。
“这个,还真怪不了刘先生。”
丁如林解释道:“金融危机那几年,除了付向荣大放异彩之外,恰好公司董事会当中有个人在澳岛出老千被砍了一只手,刚好空了一个席位出来,刘先生就顺水推舟扶了付向荣一把,这个事儿吧——真的只能说是运气使然。”
“我们一般称之为机遇。有些时候,机遇确实很重要,就拿令尊说的事例来讲吧,有些人肉眼凡胎,宝贝砸到他脑袋上,他都认不出来,这固然可惜,只是——有些人明明身具慧眼,可从来都没有宝贝靠近过他,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呢?”
苏煦感慨说道。
“嗯,没错,机遇。”
丁如林轻叹道:“机遇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啊。”
“我倒不这么认为。”
苏煦摇头说道:“运气,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然而机遇,则不然,而这一点不同之处,也恰好就是二者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噢?”
丁如林看向苏煦,目光之中多出了一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的意思是,运气和机遇,是有区别的。”
苏煦与丁如林平静对视。
“这个,我已听得很清楚了。运气可遇不可求,机遇则不然,可问题是——机遇究竟该怎么求呢?”
丁如林和蔼地笑了笑,轻声问道:“小苏,可否为老哥我指点一二?”
“机遇虽然可求,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乱求,就求得到的。”
苏煦微笑道:“首先,得有机缘啊,一旦机缘到了,机遇也就不远了啊。”
“你这是在跟我打机锋啊。”
丁如林无可奈何地说道:“方才你说我讲话寓意玄远,现在我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退还给你。”
苏煦将手搭在丁如林背上,两人一路踱步,从窗边走到了书架旁。
书架上陈列的都是些精装版的书籍,苏煦从中抽出了一本《三国演义》,随手翻了翻,忽然说道:“在《三江口曹操折兵》那一章里,出现过《丈夫歌》,我个人更喜欢94年电视剧版本的,更简洁一些。”
丁如林微微颔首,轻声诵读了一遍:“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若没有曹操当年的拥兵来犯,想必也成就不了周瑜的名将风流吧。”
苏煦将《三国演义》阖上,递还给了丁如林,缓缓说道:“丁总,机缘将至之时,往往不会明明白白告诉你它就是机缘,相反,它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危难。”
丁如林接过书籍,伫立原地,久久不语。
二十分钟之后,下午茶时间结束,周婷婷终于从公共休息区里回到了CEO办公室,一进门,她就看见丁如林正在练习毛笔字。
“丁总,今天这么有雅兴啊?”
周婷婷笑着对上级打招呼。
“小周你过来,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丁如林冲其招手。
周婷婷走过去,只见雪白的熟宣上,写有“东风”二字。
“字是挺好,只是,现在外面刮的是北风吧?”
周婷婷说道。
“外面刮的确实是北风,可里面,刚好就是东风已至啊。”
丁如林放下毛笔,沉声说道:“通知一下,明天下午四点,召开CEO办公室会议,你帮我准备好会议材料。”
“好的丁总,那这个会议是关于什么的呢?”周婷婷问道。
丁如林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目光平静,淡然说道:“启动董事会成员罢免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