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鸿瑞总部亲身经历了那场由苏煦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之后,刘思怡来公司后,就安分了许多,不再公然去找苏煦要求他带自己到处玩——既然是戏,后续部分自然也该合情合理才是。
倒是赵瑞海、汪青云等集团老人的的确确在杨若诗面前说了一番大道理,那天刚好刘思怡也在,有时候实在不得不佩服这些舌灿莲花之人啊,只要他们选定了一个立场,哪怕明显是个不合理的立场,他们都能说得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没办法,儿女私情毕竟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儿,再加上刘思怡在这方面可说是心意已决,杨若诗也就顺水推舟卖了那几位集团前辈几分薄面了。
只是虽然刘思怡依旧可以来公司,可碍于母上大人的面子,她还真不敢像过去那样活跃了,这会儿,她正在公共办公区域里,选了个无人的办公桌,趴在写寒假作业。
就在刘思怡做题做得无聊透顶的时候,发现一只手伸了过来,递过来了一杯DQ暴风雪。
“嗯?”
刘思怡微微讶然。
眼前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皮肤白皙细腻,手指修长,手形也很美,也正因如此,在这一瞬间,刘思怡的注意力反而并没有集中在那杯DQ暴风雪上。
她抬起头后,发现自己身侧站着的,是一个目光温和的男子,此人并不属于那种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英气逼人的类型,但无论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从这个男人身上也绝对挑不出半点毛病,没有很高,也绝对不矮,肯定不胖,但撑得起那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衣,整个人看上去很干干净净,目光清澈,流露出人性化的光彩。
“额,这是给我的吗?”
对于此时的刘思怡来说,此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杯DQ是不是给自己的。
这才是真正要紧的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思怡二话不说,拿起勺子就吃了一口,感受到暴风雪冰冷香滑的口感,刘思怡长长呼了一口气,感叹道:“爽!”
男人再次笑了,笑容如小孩子一样简单而纯粹,显然,刘思怡觉得爽,这一点让他觉得很开心。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反倒令刘思怡微微觉得有点囧了。
话说回来,假如不是坐在鸿瑞总部的办公室里面,自己会不会随随便便接受由一个陌生人送来的冰激凌呢?
这是个引人深思的问题,至少刘思怡对此深表怀疑,原因在于此人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而是那种所谓的“熟悉的陌生人”?
不可否认,此人一看之下便能很自然的让人产生本能反应一般的亲切感,但刘思怡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而是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哪位,好像之前没见过你啊。”
“投资计划部的新人一枚。”
男人向刘思怡伸出手,礼貌说道:“我姓徐,请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啊,我还是只是个学生呢。”
握手之后,刘思怡仿佛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说道:“哦!你就是那个叫徐清平的新人对吗?上次我还听到她们谈论你呢。”
“噢?谈论了我些什么?”
徐清平饶有兴致问道。
刘思怡一下子掩住了嘴巴,她意识到自己这次实在是太心直口快了一些,这会儿总不能坦白告诉他,办公室里的OL们都将其视为理想中的秘密情人吧?
“呃,也没什么。她们说你工作认真负责,前途无量来着,哈哈。”
刘思怡说完后,又觉得这个谎话说得实在是太经不起推敲了,员工工作认不认真负不负责有没有前途这种事儿,从来都是领导们才有发言权的吧?
想到这一层,刘思怡微微脸红,拿起笔转移话题说道:“唉,说起来,这道题好难啊,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用笔指着的,是数学模拟试卷里最后一道大题,分值为20分,是一道立体几何题。
刘思怡原本以为她来这么一手,一定可以让此人打退堂鼓,岂料徐清平拿起模拟试卷,只看了不到两分钟时间,便接过刘思怡的笔,在草稿纸上写出了大致上的解题过程。
“这是最简单的解法,也符合你们高中数学的范畴。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徐清平停顿了一会儿,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相信你一看就懂。”
刘思怡的脸蛋又是微微一红,实际上这道题她是会做的。
怎么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逃不脱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的五指山了呢?
刘思怡此时此刻的感受,是自从她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她只想逃。
“这里暖气很热,作业不急着做,先吃完吧。”
徐清平含笑提醒道。
刘思怡立马捧起DQ呼呼大吃,仿佛只有如此,方能回避与徐清平的目光对视。
“说起来,作业这种东西,不该是布置给你这种学生做的。”
徐清平轻声说道。
什么?
刘思怡这会儿吃个冰激凌都差点儿被噎着了。
“此话怎讲?”
刘思怡好奇心大起,先前的小小窘迫也随之而荡然无存。
“繁重的家庭作业,其初衷,是针对于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的,简单地说,就是布置给那些闲下来就搞事儿的学生的,五花八门的课外辅导,也是同理。只是我国的教育从业者们的实践过程当中,却与这一宗旨背道而驰,对于越是粗暴鲁莽的不良学生,他们越是不加管束,而对于温良恭俭的低调学生,他们就越是喜欢找理由借题发挥树立权威。”
徐清平微笑着说道。
“呃,想想也是啊。”
刘思怡略微思索,疑惑问道:“那只是为什么呢?”
“因为软弱,以及不肯正视自身的软弱。两者一前一后,互为表里,是绝大多数社会现象的根源,比如装腔作势、人模狗样,以及因内心恐惧衍生出的暴怒与歇斯底里。”
徐清平轻声说道。
“额……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刘思怡忽然脱口而出问道:“徐先生,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哈哈,你心直口快的样子,好可爱。”
徐清平正要说下一句,却听见一个醇和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徒弟,过来。”
走道的尽头,苏煦站在那里,冲着这边招了招手。
由于离得较远,徐清平看不清苏煦的表情,从声音里,徐清平也无法判断出苏煦此时的情绪。
刘思怡很听话的与徐清平道了别,然后迅速起身走了过去,留下了那杯还没有吃完的DQ暴风雪。
来到苏煦办公室之后,刘思怡问道:“师父,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
苏煦往沙发上一靠,双手抱在脑后,懒洋洋说道:“那个叫徐清平的,按照唐平川的说法,此人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什么好人?”
刘思怡大惑不解,问道:“他有案底?以前坐过牢?”
苏煦白了刘思怡一眼,不紧不慢说道:“并不是只有坐过牢的,才是坏人,也并不是履历光彩的,就是好人。”
“道理我懂,可是,指责他人,总该有个依据吧,唐经理说徐清平不是好人,至少要有个拿的出来的证据吧?”
刘思怡追问道。
“很不幸,没有证据。”
苏煦摇头说道:“不过,我相信唐平川的判断力,他的识人之能,在整个鸿瑞集团所有的能人异士当中,绝对属于第一梯队里边的。”
“那你又何以断定唐经理真有那么会看人呢?”
刘思怡似乎仍然有些不以为然。
“这一点,我倒是有依据的。”
苏煦微微笑了笑,慢条斯理说道:“很简单——唐平川选择了追随我,这足以证明,他的眼光百分之百是靠谱的。”
刘思怡瞬间无语了。
“师父,你能不能说点儿靠谱的……”
刘思怡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很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感觉,徐清平这个人,跟一般人有点儿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师父您,和普通人也是有区别的啊,为什么你是好人,而徐清平偏偏就不是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好人了?”
苏煦诧异问道。
刘思怡再次无语。
“咳、咳。”
刘思怡清了清嗓子,说道:“师父,你未免也太坦诚了一些吧。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你和徐清平是同一类人,为什么你俩就不能互相认识一下呢?现在你们刚好就在同一家公司里,不正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缘分么?”
“我好像也没说过,我不想和徐清平认识吧?”
苏煦再次表示诧异。
“这……”
刘思怡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自从认识苏煦以来,这可是头一回,刘思怡发现苏煦竟然如此擅长把天聊死。
“徒弟,你坐下,听我说。”
苏煦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双手抱于脑后,目光平静注视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才缓缓说道:“假如是另外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男人,递给你一个冰激凌,你会吃吗?这,便是徐清平的危险之处。”
“呃。”
刘思怡怔住了,她无话可说。
“你去过黄山吗?”
苏煦又问了另外一个听上去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自顾自说道:“我去过。那个时候,景区还没有建设,山路奇险,极窄,只能容得下一人小心翼翼的行走,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就是深崖,稍有不慎,便会坠崖身亡。当你低头往下望时,只能看见浓浓的山雾,有经验的登山者,是不会低头往下看的,因为多看那么一会儿,人就会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所以在当时,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是不允许走那条山路的。”
“师父,你是在将徐清平,比作黄山深崖么?”
刘思怡问道。
“你很聪明,可惜没多少经验,我指的是——与那些凶险之人,打交道的经验。”
苏煦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敬而远之。不过,相信我,这只是暂时,迟早有一天,你会成长为不畏风雨的参天巨树,毕竟——你是我苏某人的徒弟啊。”
“对了,师父。”
刘思怡突然问道:“你在攀登黄山险径时,有十五岁吗?”
“哈哈……不愧是我徒弟,实在是视角清奇。”
苏煦不禁笑了起来,他淡然说道:“我不记得那是几岁的事了,不过,那时我肯定没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