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点半,姜南鸽与苏煦一起造访刘宅。
在姜南鸽掏出他那本从公司随手带来的剧作之前,苏煦对刘建文进行例行检查。
随后,苏煦摇头吩咐道:“今天就不讲故事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刘总针灸。”
“我能不能留下来看看,长长见识。”
姜南鸽好奇道:“我还没见过你给人针灸呢。”
“我的施针手法,是不外传的。”
苏煦冷冷道。
没奈何,姜南鸽只得尾随几名高级护理人员走了出去。
苏煦把房门关好,并反锁上,回到床边再次给刘建文把脉,又进行了一遍目诊,随后轻声说道:“刘总,这会儿就我在。”
不多时,躺在床上阖着眼帘的刘建文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前几次我判断,你应该快醒了才对。”
苏煦并没有觉得意外,他苦笑道:“现在想想,我应该早点猜出您的用意。”
刘建文伸手揉了揉脸,坐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
每天的推拿与护理,只能缓解他一部分的压力。
“原来‘不动’这种简单的事情,竟是这么的难。”
刘建文的嗓音有些沙哑:“达摩九年面壁,想来也是十分不易。”
“我反正是做不到。”
苏煦笑道。
刘建文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出一句话:“我看死王惠民没这胆量。”
这会儿,换成是苏煦默默不语了。
刘建文当然不是在为他的马失前蹄找借口,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此时,苏煦没有说话,是因为他在等待着刘建文的理由。
“王惠民和宁丽丽,只是搭伙夫妻,没有感情。”
刘建文缓缓说道:“如果一个男人对于爱情与婚姻的态度是如此,那你就不能指望他有种。王惠民每天都可以恃强凌弱,但他绝对不敢动我。”
“我估计也是。对了刘总,我这边,有许多情况,要向你汇报,关于鸿瑞……”
苏煦依稀还记得,那次他和王惠民通电话时的情形。
那位王总手段虽多,但终究欺软怕硬。
只是目前来看,摆在刘建文跟前的最为迫在眉睫的事情,恐怕早就不是那一起如前尘往事一般烟消云散了的枪击案了。
“不。”
出乎苏煦预料之外的是,刘建文竟然直截了当摇了摇头。
身为鸿瑞集团的董事长,他难道对鸿瑞内部近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转变,没有兴趣知道?
苏煦微微皱眉,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自己处在刘建文的位置上,他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详细了解集团的近况才对啊。
“不要太多情况,你只需告诉我——惠丰集团,有没有拿下你们学校的旧校区。”
刘建文问道。
“这……”
苏煦再次愣住。
刘建文竟然不关心鸿瑞,反而关心起了惠丰集团。
“没有。”
苏煦干净利落的回答。
既然他跟不上刘建文的思路,那便只能加快谈话的进程。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刘建文慢慢颔首,他眼帘微垂,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才低声说道:“我想不明白。”
苏煦无话可说。
刘建文是想不明白,而苏煦——则是根本就不知道刘建文这会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变得极安静,压抑的气氛之中,似乎蕴藏着不可名状的波澜诡谲。
最后,苏煦还是忍不住,轻声打破了沉默:“刘总,鸿瑞董事会这段时间……”
“股权回购对吧?”
刘建文直截了当打断了苏煦的汇报。
“您……”
苏煦再次震惊。
他当然不会认为,杨若诗会闲得没事坐在床边给刘建文心里添堵。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
“那些,只是事件的顺理成章发展,不是核心。”
刘建文将目光投向苏煦,他的双眸黑且亮,宛如鹰隼。
“搞出这手一波三折的险棋,应当存在受益方才对。”
刘建文平淡问道:“王惠民被借刀,你觉得这种可能性高不高?如果是,借刀的人会是谁?”
“我……”
苏煦噎住了。
他实在是跟不上刘建文跳跃式的思维回路。
刘建文注视了苏煦好一阵子,眼眸之中的光亮越来越黯淡。
“咳,这阵子,难为你了。”
刘建文轻声咳了咳,他仿佛此刻才想起,苏煦毕竟只是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小青年而已。
“不,是我疏忽了。”
苏煦迅速摇头。
是的,刘建文的思路并没有错。
枪击案,是一切后续事件的核心。
此前,国内确实出现过上市公司集团老总遭遇车祸、突发急病等各种意外而身亡,然而明目张胆的枪击事件,则是极为罕见的。
这既是杀伐果断的大手笔,同时也是一步险棋。
如果不存在同等程度的可观收益,谁会去冒这种天下之大不韪呢?
“刘总,您之所以继续装病……”
苏煦心念一动,他似乎领会到了刘建文的意图。
“既不要抗争,也不要顺从,而应该半推半就。”
刘建文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苏煦,这回,他的眼神之中,已多出了几分赞许之意:“只要把握好这个度,你就可以尝试自己破局。假如我出面了,这件事,只会是不了了之。”
“我……明白了。”
苏煦诚惶诚恐,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从刘建文卧室出来后,苏煦简单交代了一下:以后不用再讲故事,推拿与常规护理可以继续。
“这么说我以后不用来了?”
姜南鸽问道:“那这位刘总,康复的几率有多大?”
“会康复的,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苏煦长长叹了口气。
半推半就?
这个成语,好像是和女人有关的吧。
《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想不到自己身为一个堂堂大好男儿,竟然也需要像女人一样去玩套路,这可就有点尴尬了。
苏煦把姜南鸽送回嘉盛国际,在回去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整理着思绪。
刘建文的判断,其着力点,是苏煦此前从未考虑过的。
他判断王惠民是个没种的人,没有下出这一步险棋的魄力,其依据——竟然是王惠民的老婆是宁丽丽。
“假如刘总判断无误,那么王惠民究竟是被谁利用了呢?”
苏煦微微眯眼。
一路堵车,还伴随着次第亮起的红灯。
对于这片暗潮涌动的明珠滩,苏煦生平头一回产生了如恐高症一般的颤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