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进货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一定要一个个细细检查清楚,别听信了那些奸商的忽悠,什么货色都塞给店里。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这么个赔钱货你是想坑我呢还是坑我呢?反正亏的钱从你的月供里面扣,自己看着办!”一大早,五峰商会的钱管事就心中不快,大声数落着畏畏缩缩站在一旁挨训的活计。
就在他们脚边,一位全身血污的男人倒在地上,他残破的衣袍露出体表鸡蛋大的恶疮,粗略看去只怕不下二三十个,它们正不断分泌出气味浓烈的恶心粘液,浅色的头发也被这些脓血染成红褐色。
“钱管事,小的不是看这小子还有几分皮相,本以为便宜捡个漏,可以加价卖给那些采阳补阴的女妖,这不给管事这个月挣些业绩嘛……没想到赖五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坑老子……不,坑小的,这才买了他几个月啊?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法妖术,把一身好皮肉烂成这样,小的真是天大的冤屈啊!求管事明鉴,小的这就找赖五那黑心肝的缺德货去!”小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个不停。
“哎哎哎,去哪呢?赖五攀了高枝,早跟移山教的一位前辈走了,他估计是临走想捞一票,不坑你这等睁眼瞎坑谁呢?你也不动脑筋想想,你也知道长得好,能卖给那些女妖当练功炉鼎用,他赖五能不知道?人家干这行这么多年,其中早就门清,他要是能用这价钱卖你,不是伤病的快死了,就是身有隐疾,那根玩意不好使,也就你这样傻乎乎地能上当!算了,我也不说你,这次亏空我就记在你账上,你就当花钱买教训了!”
左丘伯玉倒在地上,听着这二人对他的侮辱,手心慢慢攥成一团。
可叹这也是他仅有的力量。
六十多年前,他被贪染明王扔到一处妖兽横行的四战之地,而且那个魔王还恶毒地在他体内做了手脚,以用人心最恶之意念凝炼出的至毒盘踞他功法的要害窍门所在。
原本他可以封闭这些区域,安心静养,直至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拔毒疗伤。奈何周围险象环伺,他也只能不断饮鸩止渴,最终毒素扩散全身,不仅辛苦修炼的魔眼被废掉,看群上去也就和一个筑基不到的修士没什么区别。
后来,一个洲际商会的奴隶船发现了倒在船只补给处不远的他,这种商会一般黑白两道都通吃,很会做一些贩卖奴隶修士之类见不得光的事。只是他们的货物来源通常是邪魔外道治下,毕竟正道就算有灭门之仇,最多也是上门打杀对方,拉不下脸子把仇人全家卖为奴隶。既然五峰商会如此守规矩,那它附近的正道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生意买卖无非低买高卖,这个小二从别人家那里低价买了受伤不能行动的左丘伯玉,本以为自己捡了个好,没想每过几天就急转而下,难怪被管事如此狠批。
“啊,梁师姐,你看那边那个人好可怜啊……他旁边的人在干嘛?”胡心玥远远看见五峰商会的两人,还有倒在地上浑身血污的左丘伯玉,惊讶地掩住小口。
“五峰山附近修士大多亦正亦邪,贩卖奴隶的事也比较常见,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是见多识广的易朝风回答。
那买来左丘伯玉的伙计不是没见过这种初出茅庐的大小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狠狠向地上的左丘伯玉踢过去,一边骂道:“我让你再挺尸!我这月津贴都被你坑了!”
“诶,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平白打人!”胡心玥看不下去了,于是走过去制止。
“这位客官,小的只是教训奴隶而已,这叫杀威棒,不打他不会听话的。”伙计并不是真想左丘伯玉死,至少他不能当场挂了,于是也借坡下驴收了手。
“这位姑娘,本店历来就是这么教育奴隶的,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当然,若是姑娘愿意将他买去,本店就不会再对他继续做什么。”商会管事也在旁边帮腔道。
“我、我买他做什么。”胡心玥一跺脚,左右为难。
“这小子还是有几分姿色,买回去看家护院端茶倒水,绝对不辱没了门面,别看现在脏,用上几粒疗伤的丹药,回头又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伙计也在一旁帮腔,一边还抓起左丘伯玉的头发,把他脸抬起来,抹掉上面的泥水和血污,果然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唔……”左丘伯玉几乎要被巨大的耻辱感淹没了。他沦落到如此地步,固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贪染明王的毒手,不过要是没有那些无穷无尽的妖兽,还有奴隶船给他贴上的抑制真元运转的符咒,他也能慢慢花时间自愈。但现在情势比人强,为了脱离苦海,不被小人糟践,他只能尽量隐藏自己愤恨的眼神,希望眼前的少女能把他买走,就算将来要他做什么事偿还他都愿意。
“嗯……”看起来是个俊美青年,胡心玥脸上一红,只觉得这样的应该不是坏人,心中颇为意动。
“心玥不要贸然答应为好。”梁绾感觉到了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人滔天的恨意,而且两个奸商夸张的怂恿让她也很不舒服,于是制止道。
“可是梁师姐……”
“五峰商会从不会买卖正道修士,他们的货源都是自相残杀后落败的魔修家族,而且此人面相狼顾鹰视,定然心术不正,我希望心玥三思而行。”
左丘伯玉一听,转过一对碧色眸子狠狠瞪她。他本就是异族人的长相,五官气质较中土之人英朗,颇有几分鹰隼之貌,怒起来双眉斜飞入鬓,更是盛气凌人。
但胡心玥本是可怜他,但一看他果然如梁绾所说,像极了那种暴脾气的魔修,心下更生惧意,于是后退一步:“那……我听梁师姐的……”
说完几个慌张的小碎步又跑回人群。
“你这个女人……”他咯咯咬牙,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但还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伙计一脚踹翻。
“不长眼睛的蠢货!竟敢给爷摆架子!”
没有真气保护的小腹十分柔软,他感觉到一记重击,喉咙一甜,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嗓子里喷薄而出。
“这小子活不长了,只能尽快处理掉。正好最近智严上师打算起个灌顶仪轨,差弟子前来订购筑基左右的湿肠两副,新鲜人皮、心、脑各一,趁他还有一口气赶紧办了,不然死后走了精气,那边可是要退货的。”管事往旱烟杆里添了一撮烟草,吸了一口,沉吟道。
“是,小的马上就办!”伙计麻利地把高大的左丘伯玉拖到店铺内,只是近来仙市红火,租金节节攀升,管事将原本“屠宰作业”的刑房租给旁边的丹药铺子,只勉强在记账的柜台后用屏风和消音符隔出一张小床的位置,用来固定住待宰的奴隶。左丘伯玉甚至能看到屏风外面伙计正在磨刀的影子。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么三滥的黑店,被个蠢虫般的蝼蚁像是杀猪宰羊般的杀死?
好不甘心……
“嗯?”梁绾心血来潮,脚下一滞,转过头,正好没漏过一个道装女修疾步走进刚才那店铺的身影。
那名道姑身段窈窕,即使穿着不强调曲线的青白道袍,也难掩她纤腰长腿的风致。
只是她动作实在太快,倒显得不怎么光明正大,像是在躲着谁似的。
虽说一定是初次见面,但梁绾总觉得陌生,又熟悉。
“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她的动作像是在躲我一样……”梁绾喃喃地道。
“梁师姐,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易朝风笑道。
“没什么,我说你们先去前面客栈订好房,我去去就来。”
她倒要看看,那名道姑究竟是何方人士,让她又产生了那股久违的感觉……
这种奇异的感受,自从那墓穴地宫后就时有出现。每次当她遇到危险或是麻烦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会突然到来,结果每次都是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