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北清官员真的慌了,反复的解释,赌咒发誓,这里的不是劳动营,就是战俘营。
向小强冷冷地质问道:
“为什么战俘营偏偏和铜矿在一起?”
“这……”北清官员紧张地支吾着,说道,“向将军想得多了,这,只是偶然在一起罢了……我们绝对没有强迫贵军战俘从事苦役劳动……这一点我们完全遵守了日内瓦相关公约……”
向小强冷笑一声,靠在座位里,说道: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北清官员咽了一口唾沫,轻松了些,又补充道:
“向将军,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马上就到了,到地方您亲眼看一看不就行了。”
是啊,我亲眼看一看当然行了。向小强心中想着,你们这两天的紧张准备,不就是为了应付我这个“突然检查”么!
车队又行进了几分钟,前面迎来一座关卡。这座关卡把守很严密,路左侧一座木板房,路右侧用沙袋垒出了一座小碉堡,射击口内架着机枪,顶上飘扬着一面大清帝国的三角龙旗。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铁丝网延伸开去,每隔一百多米就是一座木板搭建的了望塔,上面的清兵背着枪,在凉棚下走动,枪口反射着太阳光。
车队停下来检查的时候,向小强留心观察,只见关卡两边各笔直地站着两个下级军官,都是一个上尉三个中尉,都穿着笔挺、一尘不染的军礼服,带着大檐帽,戴着白手套。虽是大夏天,但脚下的大皮靴擦得锃亮。
四个可怜的年轻军官在骄阳下目不斜视,脸热得通红,大滴的汗不住地滚下来,衬衫领子已经湿透了。
向小强笑着问道:
“他们在这儿做什么?是专门欢迎我们的吗?”
“哦,不不,”前座的北清官员转过头来,笑道,“他们每天都会在这里站岗……我们大清军队军纪很严明的。”
向小强也不说破,点头笑着。这种应付“上级检查”的表面功夫,怎能瞒得过向小强?要论这个,这些人还嫩得很哪。
关卡左右的木房子和沙袋碉堡前,各整齐地摆放着四盆花。这几盆花向小强叫不出名字,不过都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但是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协调,一看就是临时摆在这儿的。
头顶上拉出了一条木牌,上面用油漆整齐地写着几个大字:赤峰战俘营
这块牌子做工精美,在这到处是灰尘的环境中竟然一尘不染,可见也是才钉上去的。
……
车队被象征性地检查后,然后开了进去。
刚进营区,就听到外面隐约有歌声飘进车窗,是个女声,好像是高音喇叭传出来的:
“……得儿郎当漂一漂,得儿郎当漂一漂,得儿漂得儿漂漂一漂……漂一漂呀漂一漂……”
嗯,这个调子怎么那么熟悉?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
哦,原来是《凤阳花鼓》。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嘿!向小强听着这个歌词,哭笑不得。
看来这里还真有一番精心准备啊!干什么,翻出这首几百年前的老歌子,准备让自己这个大明将军、还有郑玉璁这个大明郡主难堪一番?
前座的北清官员没有回头,不过向小强看他的后脑勺就猜得出,这家伙现在一定心中爽得要命,在一片阿Q的自豪感中,YY自己生在了一个不需要“卖儿郎”的王朝。
车队继续慢慢往里开,外面大喇叭里的歌声继续传进来: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百姓苦难当。捐税多,租子重,官府逼人似虎狼……奴家走遍千万里,到处饥寒到处荒……”
想必在另一辆车里,郑玉璁也听到这首歌了。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玩这一手是广武的授意,还是下面的自作聪明。不管怎么说,这都有极大的讽刺意味。且不说现在翻出几百年前的老歌来YY算不算黔驴技穷,难道这些北清官员们都没发现,只要把这首《凤阳花鼓》改一个字,就是现在北清治下北中国的悲惨写照?
只要把“自从出了朱皇帝”改成“自从出了清皇帝”,就OK了。多一个字都不需要改。
对了,至少在几百年前的北明,遭了灾荒还能“身背花鼓走四方”。在现在的大清,遭了灾荒只能“身背花鼓”坐在家里饿死。因为想“走四方”,那是要路条的。
……
外面的歌唱完了,接着又传来了一些音乐声,好像还有人物对白的声音。向小强听着好像是个什么电影。但是音质太差,又是隔了那么远的高音喇叭,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这时候,道路两边出现了一排排的简易木头平房,都用白色油漆刷的崭新,强烈的反射着阳光,很是刺眼。
接着,向小强眼睛一亮,一下子扑到车窗前了。
这些房子前面,是一个个的人。穿着灰布囚服,崭新、干净,也是和这些房子一样,一尘不染,和这到处都是尘土的矿山环境非常不协调。
更不协调的是,这些穿囚服的人都在做运动,有的在踢毽子,有的在跳绳,还有的坐在一起下棋、打牌。并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整洁的桌椅旁。
两边的房子整齐排列,一直延伸到远方,每座房子前都有这么几个人,运动、下棋,也是一直延伸到远方。
向小强喉头一紧,一切都明白了:
他们就是明军战俘。
车队经过的时候,这些战俘仍是低着头下棋、打牌、踢毽子、跳绳……全神贯注,连头都不抬一下,显得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了兴趣。
每隔几座房子,就有那么一桌下棋的,并不是战俘们在下棋,而总是一个清军军官和一个明军战俘下棋,双方都全神贯注,仿佛投入了极大的兴趣。他们的身旁围着好几个明军战俘和几个清军士兵观看,有的还勾肩搭背,显得很是亲热。
“没想到啊没想到,”向小强淡淡笑道,“没想到我大明俘虏在贵方战俘营里,竟然得到如此好的照顾……贵军看守官兵不但没有虐待他们,反而和他们关系融洽,就像兄弟一样……真实感人啊!”
前座的北清官员显得很紧张,听到向小强的这句话仿佛才轻松了,转过头来也呵呵笑道:
“呵呵……向将军说哪里话……我大清军队乃是正义之师,贵军官兵尽管在战场上和我们是敌人,但是放下了武器,我们就要讲人道……贵君战俘和我军官兵之间,曾经发生了好多感人的故事呢……”
向小强没说话,继续点头笑笑。
……
这时候,汽车停下来了,眼前是一栋小楼,好象是战俘营清军军官的办公楼。
几辆车上的人都下来了,中间一辆的一个北清官员下车后,拉开了后车门,郑玉璁也出来了。
郑玉璁看到向小强,丢了个眼神过来,撇撇嘴,显出一副很恶心的表情。
很恶心,就是这种感觉。向小强也觉得,北清安排的这一切,恶心极了。但是可能他们还浑不自觉,自以为很完美、很感人呢。
办公楼前,一名清军中校和几个军官已经站成一排。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哪个是向小强,但已经看到了唯一的女子郑玉璁,都明白了这就是南明郡主,互相看了看,都站得笔直,露出一副不卑不亢、很有尊严的样子。
郑玉璁也轻蔑地一翘嘴角,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向小强也跟过去。
郑玉璁拿出大明郡主的架子来,淡淡地说道:
“本宫就是大明帝国乐平郡主,这位是大明帝国人民卫队司令,向小强伯爵。这里你们谁负责?”
那个中校挺直了胸膛,看了她一眼,也淡淡地说道:
“我负责。”
“很好,”郑玉璁傲慢地说道,“我们现在要和明军官兵们见面。前边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