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朱佑榕站在一辆开敞式装甲车里,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几百米外的新孟庄。庄子在公路北边,这里在公路南边,地势比较高,但也不是太高,属于地势的微微起伏,连丘陵也算不上。
这里介于南京和常州之间,既不属于典型的江南丘陵地,也不属于典型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在这里可以轻易地找到这种微微起伏的小高地,却不会对机械化部队的行进造成什么障碍。新孟庄很不幸属于比较低洼的一块,北边就是个大水塘,四周有好几处小高地。当时红六师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挑挑拣拣了,见到一个居民点就钻进去了。
不过周围的这几个小高地只比庄子的位置高出二三十米,距离最近的都在几百米外,所以能看到的有限,庄子内的地面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屋顶。再加上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全黑了。虽然天气晴朗有月亮,但不打照明弹的话,就算红军的炮火观测员爬到了屋顶上,这边也看不到。
现在蓝一师和蓝二师就在庄子外围,蓝二师准备进攻,蓝一师在外围形成包围圈。
蓝军的前线指挥部并不和女皇车队在一起,而是在另一处高地上,距离朱佑榕的观测点很远。因为在演习中,对方的前线指挥部自然是攻击的目标,红军一旦发现,是可以用迫击炮轰击的。而演习用的迫击炮弹不会爆炸,但可是会砸伤人的。要是指挥部和女皇观测点在一起,红军肯定发现了也不能开炮,那就等于蓝军作弊了。
现在在女皇观测点周围布置了八盏红灯,朝着周围八个方向,提示女皇陛下在这里,双方迫击炮都要避开这个位置。
……
现在朱佑榕已经对演戏本身没什么兴趣了。她现在强撑着还在观摩演习,心中却凄苦的很,想着自己的身份,想着自己将要被迫作出的选择。
在听到暹罗王子即将来南京的消息之前,虽然也知道他迟早要来,但朱佑榕总还可以做得到不去想,还可以自己麻醉自己。但是现在已经明确知道暹罗王子马上就要来了,而且来了之后肯定就会马上安排几场酒会、舞会,然后两国政府就会宣布女皇陛下和王子殿下已经“陷入情网”,然后就会安排订婚……紧接着,代表两国“共同利益”的一系列条约、协定就会签署。自己作为大明君主,就通过自己的婚姻,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谋福利了……
今天白天朱佑榕斩钉截铁地要求坐飞机,而且是和向小强一起坐飞机,为的就是能够在自己还属于自己的时候,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共同翱翔蓝天,留下一次终生难忘的记忆。
当向小强手脚开始“不老实”、先摸上她的腿、又抓住她的手的时候,朱佑榕心都快跳了出来。她没想到向小强这么大胆。但是,那种自己被侵犯、被喜欢的人侵犯的感觉,羞涩、暗喜、兴奋、幸福、无地自容、再加上一点恼怒……实在是过瘾极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受这种的感觉。当时她真希望飞机永远也不要降落,两人就这样在天上直到永远。
朱佑榕以为向小强抓了自己的手,随后会说出令人心醉的表白话语。但是没想到,向小强抓着自己的手、吭哧了一阵后,却仍跟自己“表白”了。只不过表白的不是爱慕之情,而是军国大事,关于如何北伐满清、统一中国。
也好……她这样默默地想着,就算他出那些醉人的话儿又怎么样?自己在天上多一分心醉,落地之后就会多一分痛苦。这样,可能反而更好些吧……
这一次朱佑榕没让向小强再为她建观测堡,只是坚持说车上就很安全了。向小强也觉察出了什么,没再坚持。
朱佑榕极力掩饰着失落和痛苦,向小强却还比较乐观。他认为自己这一次和朱佑榕进展很大,拉了手。在恋爱中,拉一次手并不是吃一次豆腐,拉手是两人关系的里程碑。
虽然朱佑榕不知为何现在显得不开心,但女孩子的心事你是没法捉摸的。向小强知道时间还长,回南京之后还有更多的机会来发展关系。
不过,他之所以这么乐观,是因为他不知道暹罗王子马上就要来了。按理说这个消息郑玉璁应该最先通知他的,但因为从常州总指挥部出来、陪朱佑榕观摩演习是他临时起意的,直接就坐军官车来的,自己和郑玉璁联络的那部电台,还在常州指挥部的装甲指挥车上呢。
……
旁边的装甲指挥车里无线电“嘶嘶”的响起来,然后卫子衿戴着耳麦探出头来,问道:
“陛下,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他们问现在是否可以进攻了。”
朱佑榕放下望远镜,自言自语道:
“七点半了……村民都吃过饭了吧?”
“陛下,七点半当然都吃过饭了!”
向小强在下面带着气答道。他是是在不理解这个婆婆妈妈的朱佑榕。本来人家隆美尔要在明天拂晓进攻的,那是最佳进攻时间,但朱佑榕打算照顾村里老百姓休息,硬生生干涉,不准在夜里进攻。隆美尔气得不轻,向小强也气得不轻。
但朱佑榕的倔劲还真的又上来了,就是不准在夜里进攻。理由是这个村子的百姓因为这场演习,已经被折腾得不轻了。虽然他们有法定义务配合演习,但是也不能这么折腾。尤其是胜负已经定了的情况下,在这么折腾意义就不大了。朱佑榕说要么就在白天进攻,要么就现在宣布结束演习,大家回南京。
就是这样,隆美尔才来了个折中,选在天黑后到入夜前的几个小时进攻。这样能够借着夜幕掩护,减少损失。但是朱佑榕又不让他们在村民晚饭时间进攻,想进攻,就必须等老百姓们吃完晚饭。
朱佑榕轻飘飘的一句话,蓝军两个师都在这里按兵不动,高级军官们都气得直骂娘,但是下级军官和士兵们听到朱佑榕这个决定后,却是一片欢呼声。他们大都是农家子弟,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的。军队的演习是重要,但老百姓的吃饭睡觉更重要。尤其是现在,演习胜负已定,而且也不是在实验新战法了,靠的完全是传统战斗。结果都可以想象得出来:最后肯定是庄子被拿下,但是蓝军会有不小的损失。
……
蓝军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进攻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开始。
夜色中,村子外围引擎声音不断,各种车辆在黑暗中开来开去。村子里的守军神经都绷紧了,他们不知道这是蓝军真的准备进攻,还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让他们不得休息。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村内守军都知道红军已经演习失败了,而自己这些人就是红方仅剩的力量了。
可是,这不但没让他们士气低落,反而让他们都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因为大家都知道好机会来了。只要坚持下去,借着这场战斗,用自己这千余人耗掉蓝军几千人,那么自己的命运将和其他绝大部分的红军将士截然不同。自己这千余人肯定会立功授勋,成为这次演习中表现最杰出的一批人,前途一片光明。
三个方向的村口外,蓝军的扫雷坦克已经隆隆的开到了指定位置。后面的闪电-3中型坦克,还有很少露面的“雷鸣”重型步兵坦克,还有疾风33装甲运兵车,还有车后牵引的矮小轻便、适合巷战的75步兵炮……
庄子里的守军怕蓝军趁黑偷袭,隔一会儿就打出来一枚照明弹。雪亮的镁光弹在天上晃晃悠悠下落,把村外一大片都照得宛如白昼。
就在几百米外的蓝军躲在坦克后面、随时准备进攻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开来一辆军官车,悠哉游哉,沿着小路朝着庄子的方向开去。
“哪一个?停下!”
那辆军官车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村口的方向开。
“咦?”
一个坦克排长骂了一句,一挥手,后面的一辆疾风33装甲车立刻发动起来,开足马力吼叫着向前冲去,一下子就超过了不紧不慢的军官车。装甲车挡在前面停下,转动两条履带,把身子横了过来,堵住了田间小路。
军官车停了下来。装甲车上的一个士官站起来,喝道:
“干什么的?口令!”
军官车上两个人,司机是个一等兵,边上是个上尉。但两人都是宪兵制服,戴着演习裁判的臂章。
看到是演习裁判,装甲车上的士官放松了,但还是例行问道:
“口令?”
那个上尉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答道:
“板鸭。”
“蹄膀。”
装甲车上的士官也答道。接着,他又问道:
“长官,您是哪部分的?这时候进庄子有什么事情?”
“对,有事情。”
上尉皱着眉头,也不愿跟他多说,只是挥着手,示意他把装甲车倒开,让出路来。
士官见他是演习裁判,又是长官,也不再多问什么了,低头吩咐司机把装甲车退到旁边的田地里去。
装甲车隆隆地退开了,军官车加大油门,一溜烟地开进庄子里去了。
……
刚开进村子里,旁边一座房子里立刻传出了一声低吼:
“停下!干什么的?”
同时好几声枪栓响,还有机枪拉动枪机的声音。
军官车停下,那个上尉摘掉帽子,骂道:
“干什么干!老子都不认得!”
“啊,师座!”
黑暗中的声音惊喜地呼道。紧接着,好几个声音都欣喜地喊着:
“师座!师座!”
“这还差不多,老子跑回来容易吗!”黄叔亮挥挥手,示意车继续开,“还不是为了带着你们死的更好看些!”
车子开进了庄子。而“师座回来了“的消息,更是快速地传遍了这个小庄子。守军的士气涨到了最高点。
……
村中心的师部里,几个参谋们得知红军司令部同意他们继续“送死”,都乐得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见蓝军的“尸体”躺了一村子,看到自己的胸前都挂上了勋章一样。
“师座,”一个参谋笑得合不拢嘴,“您这样装作演习裁判,不犯规啊?”
“犯规了,怎么着?”黄叔亮眼睛一翻,灌了一大口水,抹着嘴道,“不是说一切要仿照真实吗?既然有演习裁判,那我冒充一下就不行?他蓝军提前进攻不犯规,我冒充演习裁判就犯规啦?鸟。”
“当!!!”
一声巨响传进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蹲低身子。然后马上各自奔赴岗位。地图桌、无线电、野战电话,黄叔亮抓着望远镜,带着一个参谋把腿就往二楼跑去。
“37反坦克炮!我们的!”
黄叔亮边跑边说。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更响的巨响传过来。
“这下是蓝军!57坦克炮,是雷鸣坦克!”
爬到三楼,黄叔亮攀着梯子爬上房顶。这是全村唯一一座三层小楼,也是庄子里最高的制高点。
炮声是在村东南方向传来的,天上已经有了一枚照明弹射着镁光,晃晃悠悠地下落,村东南方那一片被照得雪亮。
两人爬上来,蹲低身子,端着望远镜借着镁光看去。
这时候,那边传来了急促的机枪声。很快就掺杂着冲锋枪的声音,还有呐喊声。同时,村子里的狗都叫了起来。
三层楼还不够高,村口那一块被好多房子挡住了。但能看到那边闪光不断,打得热火朝天。
“传令!”黄叔亮回头喊道,“让其他方向炮位严密戒备!敌人不可能只从这一个方向进攻!”
参谋立刻冲着天窗向里喊话传令。
还没说完,村子西边又传来一声脆响。这下声音不太大,既不是炮声也不是枪声,充其量像过年放的爆竹一样。
这是演习用的地雷。同时,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近。
“师座,是蓝军的扫雷坦克!”
参谋喊道。
黄叔亮点点头,拿着望远镜往西边看去。
……
村子西口,一辆扫雷坦克前伸着长长的钢臂,钢臂前端的几条大铁链不断转动,抽打地面,地面上也不时爆起火光和硝烟。反坦克地雷、反步兵地雷都被一一引爆。
后面,是一辆高大的“雷鸣”重型坦克。扫雷坦克和雷鸣坦克都是身坚皮厚,他们在最前方,承受守军的第一次打击。
蓝军的装甲运兵车跟在后面,车内士兵握着冲锋枪,紧紧低着头。前方的机枪不停瞄着两边的建筑窗口,准备随时根据命令跳出车外,与敌军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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