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胜利虽是营长,但从坦克学院毕业这么些年,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但他知道坦克兵在战场上沉着冷静比什么都重要。
“我是大象,四连全体注意,开过壕沟后,马上消灭反坦克手和机枪!后面坦克掩护好前面的!大家沉住气,像训练时一样!……马上进行规定动作!”
最前排的十五辆坦克一边向前开,一边转动炮塔,把炮管和同步机枪转到身后,同时前方的航向机枪不停向壕沟对面扫射着。
营长指挥坦克炮塔也在向后转,石胜利在漆黑的炮塔里拉着潜望镜观测,感到“叮叮当当”的子弹不停扫射在外面的装甲上,同时又感到前边略震了一下,又是一颗反坦克枪弹打在前装甲板上了。
他盯着外面泻进来的微弱光线,大喊道:
“没事吧?”
驾驶员的声音在耳机里喊道:
“没事!……把稳了,要过壕沟了!”
这时炮塔也完全转到了后面,石胜利拍拍身边的炮长,指指外面。炮长点点头,趴到同步机枪后面,眼睛紧贴在观测口上,紧盯着外面,准备射击壕沟后的反坦克手和机枪手。
身下的坦克往下一栽,发动机加大吼叫,接着往上一起,跨过了壕沟。
一个清兵抱着反坦克枪,趴在浅浅的“反坦克壕”里,紧闭着眼睛,听着头顶上的庞然大物吼叫着压过去。履带转动,大量的泥土倾泻在他头上。
清兵心里骂着,这说是叫“反坦克壕”,其实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挖不出反坦克壕来。其实这就是一条浅壕沟,只能让士兵蹲在里边,等坦克从头上开过去了,再站起来攻击坦克后部,是为“反坦克壕”。
好不容易坦克过去了,他心惊胆颤地站起来,心里念着“打中坦克升两级”,抄起反坦克枪,对着刚开过去的坦克后屁股就是一枪。
可惜枪口高了一些,穿甲弹重重地打在了炮塔上。但是炮塔已经转过来了,承受穿甲弹的,正是整辆坦克最坚强的炮塔前装甲板。
石胜利感到外壳被锤子砸了一下,脸下意识向后一躲,然后马上又贴着潜望镜,一眼看见正在上子弹的反坦克枪手,立刻大吼道:
“反坦克枪!6点钟!消灭!”
炮长也看见了,不用他说,机枪一个点射,那个清兵捂着脸倒在壕沟里。
右边几米处,一门马克沁重机枪正朝着坦克吐着火舌,子弹不停地打到坦克薄弱的后部,排气管和水箱很快让打出好几个洞。
但是坦克的同步机枪打过去,那边机枪手缩在壕沟里,再加上机枪前的护盾,好像并未伤着他。石胜利大喊道:
“机枪组!4点钟!高爆弹!消灭!”
“高爆弹,完毕!”
坦克里一震,炮弹打出,在壕沟边上爆炸了,那门重机枪被掀到壕沟的另一边,随即被后边一辆坦克轧上,瞬间成了一张铁饼。
石胜利命令道:
“已经过壕沟的坦克继续往前冲!冲垮他们!”
已经有十几辆坦克相继冲过壕沟,继续向前冲锋,机枪喷着火舌,追逐着前面奔逃的清兵。坦克炮不时的发出怒吼,把前面的三两个清兵抛到半空。
战壕里的清兵大多数已经爬出来跑了,还有少数冒死蹲在战壕里,等头上坦克开过去后,拉开手榴弹扔坦克的后部。不容易炸准,力气使大了就撞在装甲上弹开了。但只要是炸中,那辆坦克就会起火。
很快,已经有八辆坦克中弹起火了。
明军的坦克,也可以说这时候的坦克都是汽油发动机。汽油坦克有好处,容易发动,噪音比较小,很适合打伏击、搞偷袭,但是缺点也很致命,就是一打就着。
这些坦克后部窜着火苗,顶盖打开,坦克手钻出来,顿时从强者变成了弱者。四个人只有两人有冲锋枪,那两人只有手枪。大雾中要躲避清兵打来的子弹,还要小心不要被后面的坦克当成清兵给打了。
好在这时候战壕附近,清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被冲垮了,零星少量的清兵,手中的冲锋枪也能搞定。
很快步兵都上来了,跳进壕沟展开搏斗。残存的清兵明军在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后,彻底拿下这条“反坦克防线”。
但是前面的装甲集群遭到的反抗越来越激烈,现在已经快推进到外秦淮河南岸了,溃逃的清兵现在都被压在了这一线。他们抵抗意志开始变得激烈,很多人都相信旗人落在明军手里要被枪毙,都想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这时候不只是反坦克枪,浓雾中反坦克炮也此起彼伏吼叫起来。
坦克和装甲车开始不断被击中,到处都有冒着烈火浓烟的坦克了。步兵不停向前冲,想拿下清军的反坦克炮,但清兵可以说是拼死抵抗了,到处都是机枪火舌,山炮、迫击炮弹也密集的爆炸着。
靠近外秦淮河这一带,是清军重火器最集中的地方。清军一开始进攻的时候,为了压制河对岸的明军,把重武器都掉过来了。刚才抵抗明军坦克的时候来不及调回去,明军坦克才会突破的那么容易。但清军现在可真的是“背水一战”了。再加上现在天亮了,能见度好了很多,更加有利于防御。
……
南方两公里处,装甲指挥车停在一座小坡后面。李根生站在车下,盯着不断开回来的卡车,盯着上面抬下来的一个个伤员,眼睛瞪得通红。
附近野战帐篷越搭越多,里面点着马灯,女军医们在里面疯狂忙碌着,到处都是伤兵们的大声嚎叫。
妈的,不是说有女军医给治,伤兵们都会充英雄,疼死也不肯叫么?怎么还……
现在伤兵已经送回来五六百了,估计阵亡的数字也不会小。没想到清军八旗师垂死挣扎之下,倒成了难啃的硬骨头。本来要打的是歼灭战的,现在好像有演变成攻坚战的危险。
李根生抓过野战电话,摇了过去:
“喂,高大义,怎么样?多久能攻到河边?”
机步团长高大义在里面喊着:
“报告长官,我们现在每分钟都在推进,七点钟以前肯定能全歼清虏八旗第六师!”
李根生看看表,妈的,现在才刚六点半,就是说这么点距离,你装甲部队要打半小时?他吼道:
“有没有搞错,我们是装甲兵,他们是步兵!怎么要那么久?”
高大义委屈地大呼道:
“长官,巴掌短的战线,他们反坦克炮和山炮加起来一百好几十门,再加上几十杆反坦克枪、迫击炮,火力太密集了!我得让坦克和步兵配合着,一点点清除,没办法!我现在冲一下也能拿下,但您得准备让我损失三十辆坦克!长官!”
李根生气得七窍生烟:
“去你妈的!”
把话筒摔到一边。三十辆?我他妈的一共只有七十五辆,现在损失的也有十来辆了,再让你损失三十辆,我还活不活了?向大人非把我毙了不可!
这时候指挥车里无线电响了起来,是向小强的声音:
“老板呼叫狐狸,老板呼叫狐狸。”
李根生冲进指挥车,飞快回应道:
“狐狸收到,请讲。”
“狐狸啊,”向小强的声音叹道,“你那里好像不顺啊,怎么样了?”
李根生好像见到亲人一样,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里的情况全说了。
向小强的嘴吧唧了两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狐狸啊,你这样不行啊,我们就这么点家当,打光了我怎么跟陛下交代啊。……别硬攻了,劝降吧。”
李根生苦笑道:
“大人,不是我们不劝降,我们都照您教的喊了‘缴枪不杀’,可一点没用。这些八旗兵受那边的宣传太深了,都以为我们抓住旗人就会枪毙。我们现在歼敌很多,俘虏却很少,就那么少的俘虏,还都是不相信那边宣传的。那些相信的,现在还一个投降的都没有。”
向小强思考了一下,犹豫着说道:
“其实,你可以试试这么办……”
……
明军的攻势减弱了。步兵不再往上冲,坦克和装甲车也都退后几十米,大炮和机枪严阵以待。
清军虽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也都停下火,以节省已经不多的炮弹子弹。
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明军阵地上,装甲指挥车开上来了,停在几辆坦克身后。
周围的士兵都惊奇地盯着这辆指挥车,前边坦克炮塔上的车长也都回过身来看。
这辆装甲指挥车是属于机动队司令的,怎么会开到这么靠前呢?
车内,高大义对一个女军医说道:
“来,坐在这儿,对着这个话筒说就好。紧张什么啊,放松点,又不要你演讲,照着纸上写的念就行。……好,开始吧。”
那个女军医紧张地望了团长一眼,咳嗽两声,嘴巴凑在话筒前,打着颤说道:
“清军……八旗六师的弟兄们……”
“对,”高大义站在后面微笑鼓励,“就这样,挺好的。”
……
对面的清兵突然竖起耳朵,大雾中飘荡着一个女人的柔和声音:
“清军八旗六师的弟兄们……放下武器,过来投降吧,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弟兄们也都是给朝廷卖命,犯得着么?大家都别打了……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你们朝廷宣传说,因为你们是旗人,明军抓到你们就要枪毙……弟兄们,你们都不是三岁孩子了,自己想一下,可能吗?……
“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了,我们都是文明国家、文明军队,都在国联里有席位的,也都在日内瓦签过公约,杀害战俘这种事,做了又有什么好处呢?……不错,你们是旗人,但旗人怎么啦?旗人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大家吃一样的米,说一样的话,长一样的面孔……怎么会因为这么愚蠢的理由,就枪毙你们呢?你们都是会思考的大男人,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是你们的朝廷、你们的皇帝骗你们当炮灰的谎话……
“弟兄们,说真的,你们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人的一辈子还长着呢,今后你们还要成家,还要有自己的儿子、孙子……那时候你们回想今天,就会感叹:人活一辈子,真好,那天我要是当炮灰死了,就没有今天了……弟兄们,放下武器吧,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受伤的我们给治伤,治晚了会落下残废的……我们这里战俘营比你们军营吃的还好,天天都有白米饭、大白菜炖猪肉……弟兄们,你们打了一夜,饿了吧?饿了放下枪,过来吃饭吧……”
这几句话太厉害了,句句打到清兵们的心里去了。
这残存的几千清兵已经是退无可退,在枪林弹雨中苦撑,迫击炮弹雨点般地落下,眼看着明军的坦克一步步逼近,眼看着自己的火炮和机枪一门门被炸毁,已经觉得每分钟都可能覆灭了。现在唯一支撑他们打下去的,就是“被捉到就要枪毙”的教导,还有宁可战死不愿被枪毙的血性了。
但现在对面突然有个温柔的声音,关切之极,像个大姐姐一样,告诉他们不但不会被枪毙,还能被治伤,还有那么好的饭菜吃。这些兵一夜急行军,打了两仗,早已是饥肠辘辘,最后一句“饿了吧?饿了过来吃饭吧”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是啊,人这一辈子长着呢,现在谁想死啊,只要给个不死的理由,都会争先恐后地求生。这些八旗师的小伙子心里都感到一阵热,都不想死了。但他们对明军“不枪毙”的承诺,一时还是有些顾虑。
这时候,对面又回响起了一个大嗓门辽宁口音:
“我说弟兄们哪,老少爷们儿们哪,投过来吧,麻溜地,啥事儿没有,真地!……哎呀妈,这边儿老好了,又给吃饭又给治伤地……那女护士个顶个儿地心灵手巧,缝针都不带疼的……我现在膀子已经给打上石膏了……你们也赶紧过来治,治晚了残废就落下了,你一辈子打光棍儿,媳妇都说不上……你说谁爱嫁残废啊……这边儿吃的也老好了,大米饭,大肉片儿肥溜的,那叫一个香啊……哎,说了这半天你们听出来我是谁了吧?对,我就是一团二营机枪连的那个萨小二,萨二白活啊……那啥,赶紧问问你们身边儿的弟兄,有认识我的不……”
清兵阵地上有人喊道:
“萨二白活,是萨二白活,我听着就像他……”
“这小子,舒服了……”
……
“妈的,咱也过去算了!”
终于有人第一个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立刻一片赞同。偶有一两个军官想压制,但已经控制不住了。
明军阵地上,那个女声又回荡起来:
“弟兄们,愿意过来的把枪扔下,手举在头顶,慢慢走过来就行了……”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十个八个、几十个……
几分钟内,清兵几千人都扔下枪举着头,人山人海地投降过来了。
战俘排成长队,密密麻麻地向后走着,身后是山一样高的枪支弹药。那些清军伤员,也像承诺中的一样,专门集中在几个帐篷里,像明军士兵一样被治伤。
明军大部队迅速向北继续搜索推进,不费一枪一弹,很快抵达了外秦淮河边,打灯光信号给北岸的守军,表示会师。
至此,这场人民卫队合围、全歼满清八旗第六师的战斗,圆满结束。
明军阵亡八百余人,受伤六百余人,失踪五十人,损失坦克11辆,装甲车6辆。击毙清军六千余人,生俘八千于人,失踪近一千人。
向小强在雨花台上接到电话后,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坐到椅子上,感到浑身肌肉都酥软了。
这是人民卫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战。现在看来,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士气。
不但顺利全歼了满清最精锐的一个八旗师,而且己方伤亡、坦克损失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称得上开门红。称得上大胜。
向小强掏出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痛快地抹抹嘴,笑道:
“根生,好样的!!!”
听的出来,李根生也高兴得合不拢嘴,笑道:
“全靠大人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根生不敢居功……”
开玩笑,说是不敢居功,但这么一场大胜,不但向小强,就是他李根生,还有下边的高大石胜利这些人,军功簿上都要有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向小强又问道:
“师长哈丰阿抓到了没有?”
“哦,回大人,正在从俘虏中甄别。”
“一定要把他抓出来!”向小强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之极,“还有他的师部参谋、师部直属部队的主要军官,都要看住了,别让跑!……因为刚刚接到报告,在秣陵镇、宁宜公路旁的张家村……发现村后有一块空地……”
向小强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
“大人?”
“那块空地上,有四十多具村民尸体,都是被反捆双臂,用刺刀挑死的……”
“啊!!”
“那村子里有大批军队驻过的痕迹。那也正是八旗六师伏击我87摩步师的地方。所以,要把那些人抓出来,好好审清楚。”
“是,”李根生立正,大声道,“我向大人立下军令状,一定把这些人一个不剩地挑出来,送到大人面前!”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