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打着呵欠,一脸惺忪地看着满殿黑压压的人头,没好气地哼了哼。“一大清早的,是谁敲的登闻鼓,有什么急事啊?”
对天启皇帝来说,最无聊便是每日朝会了。作为一名年轻人,他也很想漂亮地处理几件国事,教那些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侍郎们刮目相看。但是他毕竟太年轻,每次他说出来觉得精妙的想法,到了大臣那里却一文不值,被否定的日子久了,渐渐的,天启皇帝也懒得再开口了,反正朝堂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没有我,你们都能干,那干脆就不上朝了,专心的在后面做木匠了。
“启禀陛下,登闻鼓是老臣敲的。”孙承宗站了出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孙师傅?朕不是说过了吗,孙师傅你随时都能入宫,干嘛还要费那个劲去敲鼓呀。”
说实在话,天启皇帝对孙承宗还是不错的,不仅在于他是天启皇帝的老师,更是因为他对后金作战取得的功绩。天启皇帝又不傻,事实上能坐在皇位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孙承宗对大明的重要性,若不是他在辽东的苦心经营,可能后金早就打到北京来了,对待这样的牛人,天启皇帝自然格外尊敬。
“臣内阁首辅孙承宗有事要奏!”
天启皇帝一看这个架势,心中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有事要说呀,连忙换上一副威严的表情。
“有什么事,说!”
“臣接到信王殿下从天津送来的急报,昨天深夜,有大批甲士包围并袭击巡抚衙门,扬言要活捉信王殿下。”
“什么!”天启皇帝一拍龙椅,愤怒的站了起来。“信王乃是朕的亲弟弟,御封的亲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做?”
“回陛下,那些甲士的首领是叫陈奂仁,是此次随行互送信王殿下的首领侍卫,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王公公的亲侄子!”
这段话一说出来,顿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天启皇帝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王体乾。此时的王体乾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被这个消息所影响。但是此刻的金殿,天启皇帝已察觉到殿内弥漫着浓郁的杀机,这些杀机是冲着王体乾而去,再看殿内众臣一张张充满了怒气面庞,看来今天又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呀。
“孙大人说那个叫陈奂仁的是王公公的亲侄子,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啊?”
“回陛下,陈奂仁确实是老奴的侄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了一块巨石,朝堂上顿时就炸开了锅,群情愤慨。都是在痛骂王体乾心怀不轨,一时间如同菜市场般的热闹。天启皇帝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的说道:“金殿侍卫何在,若还有喧哗者,给我拖出去。”
“是!”两旁站在柱子后面的侍卫一听天启皇帝这么说,连忙站出来领命。朝堂上的大臣一看天启皇帝这似乎玩真的,也顿时都安静了下去,这种重要的时刻,若是被赶出去那可就太亏了。
平日里面,天启皇帝对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他相管也管不过来,与其后面生气,倒不如就干脆不管了。但是这件事情不一样,自己的亲弟弟才离开京城,刚去天津就受到围攻,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侍卫首领率领军队围攻,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不弄清楚,皇家的威仪何在?这种事情若是不弄清楚,那是不是以后谁都都能这么做了?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弄清楚。
“哦,你既然承认那个陈奂仁是你的侄子,那么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天启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王体乾居然回答的如此干脆,原本准备的一番话倒是派不上用场了,只能随便先问一个问题,免得气氛尴尬。
天启皇帝这句话刚说完,王体乾便扑通一声跪下,凄厉大哭道:“陛下——满朝文武公卿冤我,陛下救救老奴吧!”
“什么,你是说他们是冤枉你的?”天启皇帝有些狐疑。
“陛下明鉴!陈奂仁是老奴的侄子,这件事情朝堂上有不少都是知道的,先不说老奴没有谋害信王的殿下的胆子,就算是老奴有那个胆子,又怎么会蠢到让一个与自己关系那么密切的人去做这件事情,岂不是会给人留下把柄?所以老奴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还请陛下明鉴啊!”
“这个……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啊!这种谋害亲王的事情若是没有人在后面支持,一般的人怎么有胆子去做?”
“陛下,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带头包围天津巡抚衙门之人就是陈奂仁,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陈奂仁作为王体乾的侄子,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公公难道不应该出来说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到现在为止,就听到你们一口一个是陈奂仁做了这件事情,证据呢?你们要是有证据就把证据拿出来,否则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王体乾跪在天启皇帝的身旁,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个……臣有信王殿下快马加鞭送来的奏章,还请陛下过目!”
“哦,呈上来!”
一个小太监腿脚麻利的将奏章拿了上来,天启皇帝顺手交给他,说道:“念!”
“是!”小太监接过奏章,看了一眼还跪在一旁的王体乾,看他微微点头,才壮着胆子念了起来。才听了一半,天启皇帝就一拍龙椅,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奏章,扑哧一下扔到了王体乾的面前,说道:“岂有此理,居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王体乾,看你的好侄子做出来的事情!”
小太监奏折只读了一半,也是心惊肉跳,他跟随王体乾多年,王体乾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知道一点的。这封奏折里面列出的事情和罪名,虽然也有捕风捉影之处,但绝大部分都有根有据。比如派陈奂仁担任侍卫首领,联合兵部私自调动军队,这些事情如果坐实,哪一条罪状都得凌迟处死。
“陛下!”王体乾不敢躲,硬是用脸接下了奏章。“还请陛下明鉴,老奴一片忠心啊!”
“一片忠心,那你看看奏章上面写了什么?朕的亲弟弟总不会骗朕吧!”
王体乾拿起奏章,从头到尾大概看了一眼,基本上和自己收到的消息是一样的,但是王体乾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封奏章并没有加盖信王的印章,而是在结尾处只有信王的签名罢了。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啊!
“陛下,这份奏折有问题!”王体乾擦干眼泪,大声说道。
“有问题,什么问题?”天启皇帝被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懵,奏章能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的大臣们也是群情激昂起来,这个王体乾居然猖狂到如此的地步,睁眼说瞎话,居然说奏章有问题,这一份奏章那么多的大臣们都看过了,怎么会有问题。
“陛下,这份奏章上面没有加盖信王殿下的印章啊!”
“什么?没有印章?”天启皇帝听了这句话却是大吃一惊,他虽然不认识字,但是奏章有没有加盖印章这个他还是能够看懂的,他示意小太监将奏章拿了过来,直接翻到最后,果然,上面只有天津巡抚的官印,却没有信王的印章。
“这是怎么回事!”天启皇帝的重重的将奏章摔在龙案之上,有些气恼的说道。奏章没有印章,这算什么?
“陛下!”孙承宗连忙站出来解释。“信王在奏折里面写的非常清楚,天津发现白莲教徒,散发的传单上居然盗用假冒的信王印章,因此才做出了暂停使用印章的决定,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没有印章,这份奏章的真实程度就值得怀疑,还请陛下明鉴!”王体乾也连忙说道。“这是有人想要陷害老奴啊!”
“陷害?哼,这种事情我们可是做不出来,陛下,这件事情其实很好判定,奏章里面说了那天津大营的甲士是奉了兵部的调文才去围攻巡抚衙门的,只要去兵部查一查是谁下得这道公文,不就一清二楚了!”一个文官站出来说道。
“有道理,兵部尚书何在?”
“老臣在!”
“去查一下是谁下的公文,速速回来禀报!”
“老臣遵旨!”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兵部尚书突然急急忙忙额跑了回来。“回禀陛下,老臣已经查清楚了,下这个公文的是兵部侍郎徐石。”
“他人何在?让他立刻过来!”天启皇帝有些生气的说道。
“他……他……老臣发现他的时候,徐石已经在后院上吊自尽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朝堂上又是一阵喧哗,这个徐石未免死的太凑巧了吧,早不死晚不死,一到这个时候就死了,这里面要是没有古怪,真是说什么也不信啊。
“哼,这个家伙倒是死的挺是时候的!”天启皇帝别有深意的看看了一眼王体乾。说道:“锦衣卫呢?派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王体乾,特别是次辅王景轩也是更加的迷惑不解,刚才不还说的好好的要帮助他出国避风头吗,怎么现在却上吊死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体乾也是满脸的不解,心里面更是困惑不已。自己明明安排了东厂的人送他回去了,怎么会在兵部上吊了,难不成真的有人想用这件事情做文章?
想到这里,王体乾抬头看了看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想要从他们的面上表情发现一丝端倪,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过多久,两个锦衣卫回来禀报。“禀报皇上,我们已经查明了,兵部侍郎徐石确实已经死了,但却不是上吊自杀,而是被人掐死之后挂在房檐下的。”
“确定?”天启皇帝有些难以置信,怀疑的问道。
“确实如此,卑职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做这种事的人一看就是个外行,所以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啦,退下吧。”
“卑职领命。”
“王体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满朝谁不知道徐石是你的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杀他灭口,你还敢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一听到锦衣卫这么说,东林党的这帮人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或许趁着这一次机会,可以把阉党一网打尽。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怎么能影响到王体乾呢。
“陛下,老奴以为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这样乱下结论,实在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徐石并不是我的人,他是大明朝的人,是陛下的人,说实话,他的死我完全不知道,也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这都是有人想栽赃嫁祸给老奴,还望陛下明鉴。”
“这件事就是你做的!”
“这件事是你们做的!”
一时间朝堂上吵作一团,东林党和阉党纷纷开始乱骂,都在指责对方给自己身上泼污水,若不是有金殿武士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弄不好这帮人能互相掐起来。
王体乾看到情况到了这个地步,又看到天启皇帝有些犹豫的表情,连续几个头磕在地上,顿时血流不止,失声痛哭。“陛下啊,如果你不相信老奴,老奴也不麻烦陛下了,今天老奴就一头撞死在陛下面前以示清白。”
果然天启皇帝眉头一挑,连声喝道:“来呀,给我把王公公架起来,别让他做傻事。”
“是。”
几个近卫甲士一拥而上,手忙脚乱的将王体乾拉了起来。天启皇帝看到王体乾的惨样,于心不忍,有些责怪的说道:“又没有说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这是何苦呢?”
王体乾哭着回答:“陛下越是如此信赖老奴,老奴愈是觉得有负圣恩,就越显得老奴是无能之辈;陛下不降罪,不能说老奴就无罪,所以老奴只能以死明志了。”
“你且宽心,有朕在,不会让他们冤枉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