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大家, 对不起世伯……”
在大门口被一个下人阻拦了一下的陶望三急匆匆赶到侍郎府正厅, 见两边人都已经坐齐了,姜侍郎和他千金姜芊芊端坐在为首的二张椅子上,只得连连道歉。
姜芊芊又从主位上跳下来, 将人拉到一旁数落了一番,大抵意思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迟到?!
当年这姜家大小姐曾女扮男装混迹书院, 因此与陶望三结识,有一段同窗之谊, 现今临近秋闱, 便将人带回姜府,示明了女子身份。
其中芳心暗投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只可惜,并非所有女扮男装的“祝英台”都能遇见她憨厚纯情的“梁山伯”。
原这陶望三早就识破了姜芊芊女子的身份, 却并未点明, 所图的利益要比爱情多得多。
要能娶得家大势大的姜府千金,对于他今后的官场仕途, 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由于生活所迫, 他曾常年混迹市井,练得一口舌灿如花。
刻意讨好之下,哄诱得一个女扮男装的大小姐侧目倾心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陶望三这点小心思,却瞒不过精明成老狐狸的姜侍郎,他并不看好两人这段单薄如纸的感情。
自古结亲就讲究门当户对, 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这陶望三父母双亡,从小在舅父舅母家被当做下人般长大。
连家宅都没有一所,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能给他的宝贝女儿带来幸福?
于是,便有了这场名义上的文武比斗,实际上的招亲大会。
为的就是替女儿在两位状元爷中选择一名如意郎君,顺便打消这姓陶的妄想。
在姜侍郎看来,学艺算不上精湛的陶望三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当朝的两位文武状元。
文人向来清高自傲,见这陶望三姗姗来迟,让他们一阵好等,又带着一兜子油纸伞的怪模样。
文状元冷笑一声,忍不住就出言讽刺道:“伞能遮阳,能避雨,不知能否为陶兄遮丑呢?”
满堂宾客轰然大笑。
陶望三也跟着朗笑三声:“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借你一把,帮你遮羞啊。”
有了众鬼答应帮忙,陶望三心里的底气足了不少,再加上他口才本也不错,要想反击回去简直是易如反掌,谁也别想在口头上占他便宜。
文状元的脸色顿时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好了,大家寒暄过后,也就彼此认识了。今日老夫能够请到今科两位状元爷光临寒舍,真是深感荣幸之至。”
姜侍郎站起来打圆场,前排一圈左文右武,两位状元爷为首的几个小辈们也跟着纷纷站了起来,微微向主人身侧靠拢,以示尊敬。
“这位陶望三公子今秋准备参加大秋之比,所以,老夫请两位状元爷来顺便为他热热身,好在大比之前多得到一些教训经验,了解自己的实力究竟有几斤几两,选好自己该走的路,不然蹉跎岁月,害已害人哪……”
姜侍郎一番话,不阴不阳,意有所指,两位文武状元适时地露出讥笑的神情。
只是这陶望三早已练得一身铜皮铁骨,更难听的话,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凡几,哪能这么轻易被打击到?
隐身在一旁的时辰没有在意陶望三那边一群人之间硝烟弥漫的氛围,反倒是下首端坐着围观的某个老家伙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个陪伴在老家伙身旁俊美的年轻男子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年轻男子长相偏阴柔,但眉眼清亮,有着穿一袭青衣,就能勾勒出一幅水墨画般飘逸洒脱的气质。
但是,金丝银线的锦衣华服,描红画翠的艳丽妆容,美则美矣,却生生破坏了这一分脱俗出尘。
年轻男子说话温声细语,抚摸着他手背不放的老家伙眼底满是痴迷,对他一副宠爱有加的模样。
而他对着那老家伙虽然言笑晏晏,眼底却始终带着一抹极深的冷意。
见到此情此景,时辰唇角微翘,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他能够看出这年轻男子的本体是一只狐狸,能够修炼出人形,在这个世界的山精妖怪们的整体水平而言,也算不错了。
至少不应该会受制于一个年过半旬的普通凡人。
明明眼里隐藏着强烈的抗拒和憎恶,明明有着摆脱处境的能力,为何要自甘受辱,勉强自己?
就在时辰打量的这段时间内,姜侍郎已经说完开场白,坐回了主位,端起一旁的香茗,嘬了一口。
管家上前宣布规则:“今日的比试分为文比和武斗两个部分,文比是琴棋书画君子四艺……”
管家的话一说完,陶望三就站了出来,请求将门窗关上,蜡烛熄灭,理由是他因为自幼家贫,习惯在光线暗一些的地方读书,只有这样才能在比试时发挥正常水平。
姜侍郎表面上答应了,背地里却暗骂了一声“做作”!
对于这陶望三,他是打心眼里没有一个地方瞧得顺眼的,也就自家性子单纯的女儿,会一时间眼瞎看上他这么个东西。
第一轮,比试的是琴艺,琴声高远清亮,能够看出人的品性高低。
因而,凡文人墨客若能抚得一手好琴,亦是值得被人称颂的事。
陶望三在琴案前坐下,室内已经昏暗了许多,他这才小心解下腰间的一兜子伞。
“姐妹们,我的前途,可都在你们手上了。”
悄声嘱咐完这句话,陶望三本还想再用眼神示意一下时辰帮忙,却郁闷地发现。
他压根就看不到隐身后的少年,甚至连人家还在不在姜府大厅里都无法确定。
…………………………
黄九郎最近的心情有些烦闷,或者说自从他跟了这秦蕃老贼之后,就更是没有一天舒心过。
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犹如王孙贵族一般又如何?金银财帛,为他挥洒千金又如何?
对于妖修而言,这一切也不过是凡尘粪土,被这老贼日夜压在身下纵情承欢,被人以娈宠男侍的眼光看待,才是真正耻辱和难堪!
要不是为了何子萧,他何故如此,终究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
可偏偏这秦蕃老贼无论是出游访客,还是休息安寝,都与他寸步不离,一副离开他不得的模样。
就连姜侍郎千金的选亲大会邀请他当见证宾客,也非得拉着他一起来不可。
除了满堂权贵之人对他或鄙夷,或淫.秽.轻佻的眼神,黄九郎敏锐的第六感又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有人正暗中打量着他,肆无忌惮的。
“咳咳,秦兄,小女的选亲比斗已经开始了。”
自从在席位上落座开始,这秦蕃老贼就一副连眼神都舍不得在黄九郎脸上挪开半分的□□心昏的模样,引得其余的宾客侧目连连。
姜侍郎心里头一阵懊悔,只恨不得自己没请过这姓秦的。
他是请贵客来见证女儿芊芊的选亲大会,而不是请客人来出演猴戏的!
一直到比斗开始,见人还是这副德行,姜侍郎不得已才悄然走下来,小声提醒。
大厅正中央,琴音袅袅,清洌如水滴玉石,扶动如行云流水,却暗藏着翻滚的敌意,两方依然正在对阵。
秦蕃秦中丞这才一副反应过来的表情,冲姜侍郎尴尬地笑了笑,决意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适才的过失。
“状元爷和那陶生果然琴艺非凡,好琴音当配好舞,乖宝贝,上去为各位大人跳一曲,助助兴!”
姜侍郎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黑,脑仁抽疼。
这姓秦的近来说话做事简直越来越离谱了,真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鬼魅迷了心窍。
要不是看他中丞的职位权势涛涛,不宜得罪,早就翻脸了。
多说多错,姜侍郎生怕这秦蕃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一拂袖,转身坐回了首位。
想献舞你就献吧!老夫不管了!
秦蕃色眯眯地拍了拍黄九郎的手背,示意他上去。
黄九郎心中暗恨,面上却冲他妩媚一笑,直勾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将其摁倒,就地□□。
男狐狸精的舞刚柔相济,柔软的腰肢,跳动的力道,潇洒神奇的舞姿,艳丽惑人的妆容与挥洒自如的水袖交织,犹如天魔的舞蹈。
一时间,众宾客尽都魔愣了,看得表情痴痴呆呆的。
难怪这秦中丞视他如珠如宝,将府中原有的十余名侍妾弃作尘土,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啊!
“铮——”地一刺耳的响声,文状元的琴弦断裂,众人才从这天魔舞中猛然清醒。
第一场比斗,显然是陶望三胜了。
文状元面色羞恼,不知为何他弹的琴从刚开始就频频出错,就像有看不见的小鬼在他身旁捣乱一样。
无意间,他真相了。
也幸亏他自己看不见,要不然知道身边真的围坐了一群孤魂野鬼,嬉笑着替他胡乱拨弄琴弦。
非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不可。
不得不说,这样被众鬼围着的场面还是相当喜感的。
文状元看不到,现场除了早就知道的陶望三和时辰,那献舞的黄九郎却也能看见。
只是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看到也当做没看到,自顾不暇,闲事莫管。
这场比斗,从众鬼魂加入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最终的胜利者。
将这些当做笑话看待的黄九郎舞完一曲,自然收拢水袖,走回席位。
“出来!我有话问你!”
倏然间,一道带着上位者威势的话音在他意识海中响起。
毫不留情的冲击,一时间承受不住,刺激地黄九郎双目紧缩,面色惨白,险些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乖宝贝,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蕃老贼被他突变的脸色吓到了,连忙上前将人一把搂住紧张道。
“不用了,大人。九郎腹痛,想要离开一会。”黄九郎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
“哦,原来如此,那你快去快去吧。”秦中丞恍然大悟。
拉过侍立一旁的姜府管家,随手指使人带路去往茅房。
姜府管家回头用眼神向姜侍郎请示,姜侍郎黑着脸点了点头。
这姓秦的,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竟如此嚣张,一点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