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鸦从没有闭过关。
俗事缠身,偏又是让自己无法不理会的俗事,更是让自己一俗再俗,怎么也没法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之人。
洛南山和齐九安排好了,云芸也安排好了,李鸦带着上官奉剑随意选了个屋子就开始闭起关来。
备了酒,备了茶,打算烦躁时喝酒,悠闲时品茶。
只闭了一个时辰的关,李鸦就喝起酒来。
要想的事太多了。
那两位院长,幕后最大黑手,没有之一,怎么想也想不透,想到脑袋都疼了。
展青眉的来头知道了,来意却一直模糊不清,武城监察使权势之重除去武城中端坐镇压天下的那些个武道巨头,几乎无人可比,他倒好,放着一言可定人生死的监察使不做,跑到这里来和自己做邻居,图什么?
是图的逆生死,还是图的转阴阳,亦或是改天地,现上古?
总不能全都图,总有一样占了大头。
展青眉实力高深莫测,比之御千人挡无穷冰鬼的齐圣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城监察使虽为飞天境,可实际战力远超于此,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强手,否则也轮不到他们坐到这个位置上,自己身边坐这么一尊大神,眼下来看没什么影响,可终有一日要起滔天巨浪。
福祸难测。
展青眉和自己有了牵扯,同样有牵扯的连城等人如今也不知道是何境况。
人以类聚,李鸦和连城交情始于一把刀,倒不是因为这把刀如何珍贵,说到底是彼此看顺眼了,很顺眼。
猛虎不与家猫作友。
瞧都不会瞧一眼。
李生断臂报李鸦传刀之恩,极北也去了,可在李鸦心里,李生不为友。
洛南山为友,只因洛南山老则老矣,弱则弱矣,却有食人之心,如今不过是收敛爪牙罢了。
赵洗锋、武极、云怀烈,还有最让李鸦欣赏的叶兵灵。
极北冰城外偌大冰原上何止千万人,只成全了一个叶兵灵,时也运也,却更靠的是她自己,她的那份狠。
李鸦自认不及。
所以才让她入了自己这个似是随意而立的鸦盟。
众人分于各地,终有重聚一日,彼时……
李鸦想到这里忍不住唇角微扬,狠狠灌下一大口酒。天下将变,正处于动荡前所剩不多的安稳时光,自己这一伙子土匪到时不占地为王,也不据山为寇。
要横行霸道,走到哪里跺上一脚,就要让那片地界狠狠颤上一颤。
想到开心事,诸般烦心事皆被赶跑,李鸦趁着念头没那么杂乱,开始修起血河篇来。
在李鸦“闭关”将将半个时辰时,幽静小巷迎来不速之客。
就如李鸦所料那般,沧月城的刑使见了画舫中五具头颅皆被砍掉的尸体,认出充当死字一点的冼星头颅是何方神圣。立刻追查线索,一路逆推,寻到李鸦留刀的那处擂台,询问了守卫和裁判,问明冼星向何方向而去,有城中眼线提供线索,再找街道上开店的店主一一盘问,一个两个未注意,十个八个总有人看到冼星进过这条巷子。
冼星既然进了这条巷子,巷子里的三家住户就脱不了关系。
恰巧李鸦在擂台裁判处留下住址,恰巧李鸦和冼星在擂台处曾有交集,更恰巧的是李鸦使刀,冼星上身死字皆为刀伤,他和四个剑姬的头都是被刀砍下。
刑使熟知沧月城各处地形,知道这条巷子后靠沧水河,冼星所乘画舫被人从水底破开,不能就此断定是几人是李鸦所杀,却同样使李鸦不能洗去嫌疑。
几处嫌疑叠加,刑使不知经手过多少案子,仅凭经验便已断定冼星几人为李鸦所杀。
总共三个刑使破门而入。
早有准备的洛南山立刻从屋中掠出,满脸惊怒,抽刀直指三人,高声大喝,“尔等何人,竟敢闯私宅,是要……”
看清刑使身穿官服,硬生生咽下“寻死”两字,惊怒也改为惟妙惟肖的色厉内荏,强撑道:“三位刑使缘何破门而入?”
三人中身材较高的刑使冷笑一声,道:“来拿人,让他出来,莫等我们出手。”
洛南山强笑,“我家大人好端端在家呆着,不知犯了什么事,竟劳动三位刑使一齐出动?”
“杀人分尸,手段残忍,视本城律法如无物,我再说一次,让他自己出来,别等我们出手将其斩杀于此。”
“怎么可能?”洛南山一脸不可置信,连声喊冤,“我家大人宅心仁厚,便是对敌手也不下杀手,更将所得之刀由其低价赎回,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可不可能不是由你说了算。”刑使冷笑,随后猛然拔剑,直指洛南山,“我等见过太多装疯卖傻做戏的侥幸之辈,你说再多也无用,给你一个让开的机会,再说一字,将你一并拿下。”
洛南山猛张口,一字未出,一张脸憋的通红。
三个刑使将兵器全都拔出,见将洛南山震住,迈步越过洛南山,向他身后屋中走去。
不料洛南山似乎豁出一条命不要,梗着脖子大喊,“且慢,我有证人,齐兄!齐兄!”
呼喊两声未见有人出现,三个刑使没有耐性再听下去,齐齐举剑。
“齐兄!求你为我家大人作证,只看他将宝刀还你的份上。”
三剑抵至洛南山胸口,一声低叹从屋内传出,齐九身影随之出现在三个刑使眼中。
“还刀之恩不得不报,三位,我愿作证,此间主人自我来此后并未外出。”
“你是何人?”刑使皱眉低喝。
齐九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抛向三个刑使,道:“还请过目。”
刑使接过细查,片刻后验明齐九身份,脸色稍缓,拱手道:“原来是武城南武部中人,你愿出来作证,想必与此人交情不浅。”
“只为报还刀之恩。”
“齐兄弟有情有义着实让人佩服,只是……”刑使话音忽顿,继而复冷笑起来。
“只是他杀的人身份不一般,凭你南武部武卫的身份,远远不够。”
齐九脸色难看,沉声道:“我只出来作证,听你的意思,是有意为他开脱?”
“不,不是开脱。”刑使提剑而语,接着将长剑平举,厉喝,“你分明是在做伪证。”
“我从未说过命案发生于何时,可看二位的样子,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