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十五看着碧萝,发现她面容虽然看似艳丽,可眼底泛青,底气不足,甚至有些虚火。
看样子碧萝是要闭关休息几日了。
碧萝裹紧披风快步前行,可那步履却明显的虚浮,一道目光静静落在自己身上,十五侧身看去,是端着空碗的防风。
见十五看来,防风则将目光落在碧萝离开的方向,似自言自语,“这些日子,贤妃越发容易动怒上火了。”
十五抿唇,审视的目光看着防风,眼底有了些迷惑.
刚刚防风那席话是在故意保住尚秋水。
若此时的碧萝去找尚秋水,对方必死无疑。可是,防风为何要保护尚秋水?
十五松了一口气,尚秋水不死,接下来才有好戏看呢。
“流水。”
不远传来了明一的声音,防风见他,退到暗处。
“明一大人。”
“随我来吧。”
穿过几个庭院,明一却是将十五带到了东苑。
在十五的印象中,东苑长年封锁任何人不得入内,据悉这是秋叶一澈母妃当年圣宠一时的秋贵妃居住过的地方。
明一站在东苑门口,示意十五进去。
十五迟疑了片刻,默然走了进去,此时夜幕落下来,晦涩的夜空只有几颗繁星,零散挂在半圆的月亮周围,九曲回廊,屋檐下挂则几盏白色灯笼,让这个院子更添几分凄凉和孤寂。
而灰白的月光下,秋叶一澈披着银色绣流纹长袍站在屋檐下,他长发披肩,衣袍半散露出解释完美的胸膛。
印象中的秋叶一澈做事穿衣向来一丝不苟,却极少穿得这般肆意风流的姿态。
他双手负载身后,目光凝视前方,侧脸在月光中更加深邃完美,可却透着落寞气息。
十五站在远处,寻着他目光看去,发现对面走廊上吊着一窜窜东西,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风铃。
十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安静的站着。
心中却是寻思刚刚碧萝出来时,他明明在昏睡,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再看他此时的样子,倒没有丝毫中了媚术的疲倦和无神状态。
脑子里百转千回,却见他突然回头,十五忙作恭谨的垂下头。
三娘曾说流水气质形态相像,瞒过自负的碧萝容易,瞒过向来多疑的秋叶一澈怕是有点困难。
“你过来。”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十五眼皮一跳,却是垂首默默的走过去。
“你来桃花门多少年了?”
难道是试探自己?
“快六年。”
“六年……”
秋叶一澈喃喃重复,又抬头看着远处的风铃。十五顿时松一口气,秋叶一澈若是对一个人或事表示怀疑,他的目光带着阴寒的锋芒锁定你,让你无处遁形。
看样子,他没有怀疑自己。
“这个好看么?”
秋叶一澈将手心展开在十五面前,是一串古朴却异域风情的铃铛手串。
十五震惊的看着秋叶一澈的手心,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好看。”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九年前曾戴过的手链,一串在碧萝手上,一串在秋叶一澈这儿。
“孤也觉得好看。”秋叶一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半响却又握紧,神色痛苦。
十五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鬼,寻思中找一个借口退下,却突听喃喃自语,“曾经有一个女子,她很喜欢这个手链。成日戴着,哪怕是沐浴更衣时也不会取下来。”
秋叶一澈突然顿住,似乎又看到了胭脂浓当年一身红衣缓缓走来,而如玉的手腕上就带着这两窜造型独特的铃铛手串。
“她平生不爱金银玉器,却偏生独爱着手链。”说着,他举在空中轻轻的摇了一下,那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里,而身边女子安静而立,那么片刻,秋叶一澈竟有片刻错觉,是胭脂浓回来了。
身前的女子,微微颔首,目光看着地上似在陷入深思。
早第一次看到流水时,是碧萝选婚服那日,流水穿着红色衣衫进来,也因此,他内心很讨厌流水。
可尽管讨厌,那有些些怯弱害怕他的女子身上却总有一股胭脂浓的影子,那影子很淡,淡得难以发觉。
可此时的女子虽然低垂着眉眼,却浑身有一股冷意
胭脂,秋叶一澈心中一动,伸手将身前女子一下拥入怀里。
十五根本就没有料定会这样,只得用力挣脱,“王!”
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个王如冷水铺面,秋叶一澈豁然清醒,瞬间推开十五。
“如果王没事,那卑职下去了。”
“等等。”秋叶一澈似想起原本找流水来的真正目的,“你说你来桃花门六年了?”
“是。”
“如今尚秋水在刑部,天刹位却只有你。你要记住,谁是你的主人。”
十五蹙眉,不明他话中之意,又听得秋叶一澈道,“如今贤妃不再是门主,亦不会再插手门内事情。但凡门中事宜,你只需要向孤报告。”
原来,秋叶一澈是在提醒流水:不该再听命于碧萝,而他真正的主人是秋叶一澈。
“是。”
“调集桃花门暗鬼,寻找舒池下落。”说完,将一个册子递给十五。
十五浑身战栗,竟然半响不过来:舒池!舒池!
“是。”秋叶一澈要背着碧萝调查舒池?十五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有点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东苑。
她回到大燕之后,就试图让三娘调查舒池的消息,三娘却说八年前舒池欲夺位,没想到秋叶一澈临阵倒戈,竟然把舒池逼得从城楼跳下自尽。
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死了,可不是死在自己手里,虽然高兴却十分不痛快。
今日秋叶一澈让她暗自去调查舒池,难道说舒池没有死?
“好!”十五握紧拳头,“没死,就好!没死的话我掘地三尺都要将你挖出来!”
虽然事隔了八年,但是对桃花们暗鬼调查能力,十五十二分相信。
带十五扮作的流水走了之后,明一进去,看到秋叶一澈还盯着那手链喃喃出神。
“宫中有什么消息?”
明一垂头,道,“燕成亦重病把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秋叶一澈顿觉呼吸一滞,脑子里反反复是十五那晚倒下去的身影,至今还没法忘记她血的味道。
但是,他却害怕!害怕去皇宫看到她……
他清楚自己在逃避燕成亦指责他亲手毁灭胭脂浓的这个事实。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此事的十五。
他不敢亲自问:那八年棺木是真的么?你的脸为什么换了,原来的脸呢?是被人毁了么?为什么声音变了?
他怕得到答案。
他又怨恨,为什么,当初她要那么倔强,为什么不能和碧萝一样,不能和其他女子一样,安安静静做他的女人,做胭脂王妃.
偏生要和他作对!
“唔!”
钝痛从胸口传来,手里铃铛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将其拾起放在胸口,试图遏制那蔓延到骨髓的痛。
“王。”明一上前扶住秋叶一澈听到他说,
“孤已经命流水调集调集暗鬼去寻找舒池了,你不妨去协助她。”
“为什么是流水?”
“因为流水六年前才进入桃花门。”
六年前?明一震惊的看着秋叶一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前流水是天刹级别里唯一一个没有插手当年事情的人!
明一疑惑,桃花门虽然是杀手组织,它的暗鬼调查却几乎网络了整个大洲最健全的讯息。
出动暗鬼,哪怕是几百年的事情,也很容易调查出来。
难道说,王也开始怀疑碧萝和尚秋水等人了?所以才提醒流水她的真正主人的秋叶一澈,而非碧萝。
明一握紧拳头,心中却是澎湃万千:人在做,天在看,真相马上要浮出水面了。
-----女巫の猫-----
夜深人静,可此时流水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因为,她今晚刚刚去见了十五。
秋叶一澈让十五调集暗鬼调查舒池。
暗鬼是桃花门最重要的组织,如此一来,‘流水’已经彻底得到了秋叶一澈的信任。
报仇更近一步。
窗台人影晃动,流水心跳顿时停止跳动。
他来了。
这几日,每到深夜都有一个人静静的立在窗前凝望着自己床榻的位置,夜风寒冷,对方青丝扶风,魅影叠叠。。
他总是挟着月而来,踏露而去,第一晚流水很害怕,生怕是谁故意来监视自己,可连续几天她发现对方没有任何恶意。
前晚她噩梦醒来,发现外面飘着小雨,可自己却懒得起来,那只是翻了一个身。很快,那鬼魅般的身影再度出现,流水偷偷看去,发现鬼影伸出手轻轻的将那窗户合上——那是一双素白的手,虽然屋檐宫灯昏暗,可是流水去看得十分的清楚。
那手纤白如玉,宛如柔荑,完美到了极致——几乎瞬间,流水险些被吓得丢了魂魄。
她认得那双手,这时间有如此漂亮的手,恐怕只有一人——祭司莲降。
那个有着一双妖邪碧瞳的可怕男子,她脑子瞬间空白,可很快想起了莲降替她取蛊虫那晚和十五温柔的对话。
是的,莲降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十五。
此时莲降出现,流水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只求自己快点睡去,然后睁眼就是天亮了。
可心中越是害怕,她就如何都睡不着,就在这时,窗前的人影消失了。流水正要大松一口气,别后突然一凌,整个背脊僵直不敢动。
因为,她清晰的感到有一双深情的目光正望着自己,仅在咫尺。
黑暗中,那莹白素手温柔的落在她脸上,流水身体僵直如死尸,险些吓晕过去。
可是,没等她晕过去,那手已经如锐利的钳子掐住了她脖子,逼得她睁开了眼睛。
“大人……”流水颤抖着声音,对生了一双阴森得几乎要吞噬人的恐怖双瞳。
“十五呢?”
莲降声音压抑着杀意,可手上已经忍不住用力要把流水掐死。
“她一直睿亲王府。唔……”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流水觉得自己快死了。
“一直……一直?”
莲降陡然松开流水,顿觉得天旋地转,她不仅没有去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踏入这宫中一步。
十五,替沐色报仇的信念就让你如此疯狂么!
疯狂的竟然又要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甚至用流水的身份甘受碧萝和秋叶一澈的呵斥差遣么?
莲降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走了出去,最后来到了小鱼儿的寝宫。
“娘娘……”小鱼儿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着一脸绝望的莲降,忙爬下床将他扶住,“娘娘,你看完爹爹回来了么?爹爹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来,小鱼儿都没有看到过十五。
“你爹爹……”莲降看着小鱼儿,怎么也说不话来。
这几天来,他借看小鱼儿的借口偷偷半夜去看他,竟然才只知道这个女人那晚之后,再也没有回过皇宫。
十五,哪怕你忘记我,哪怕你不看我,哪怕你不要我。
可是,小鱼儿还在皇宫,难道,你都不回来看么?
为了沐色,你伤我无妨!难道为了沐色,你疯狂到连小鱼儿都不要了么?
小鱼儿是你花了十年生命,甚至甘愿承受三生诅咒救活的?
“娘娘,你哭了么?”小鱼儿胖乎乎的手捧着莲降绝美的脸,手指拂过他眼角,摸到他卷长的睫毛上有些湿润。
“没有,外面下雨了。”他苦笑摇头,“快去睡觉,别生病,否则你爹爹会心疼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相信。待小鱼儿睡着之后,他迅速离开皇宫,来到风尽宫外的府邸。
那晚之后,他们全都搬出了宫,明知道风尽因为十五的事情对自己冷嘲热讽,可自己偏生半夜偷偷跑去皇宫。
借口是看小鱼儿,可事实上呢?
“哟,这才刚入夜就回来了?”看着突然出现的莲降,风尽赶紧将陶罐藏在桌子下面,强扯出一丝讥笑掩饰自己的慌乱,“怎么,今天没有守着天亮就回来了?”
莲降冷眼扫过屋子,最后才落在风尽身上,“弱水呢?”
“差不多能清醒了。”
“送到本宫房里来。”
他拂袖,雕花门轰然关上,震得整个屋子颤了几下。
风尽眯眼悄然走到门口,听到莲降对冷吩咐,“今晚你且去对睿亲王府的‘流水’送个信,说弱水本宫带走了。”
待走廊无人,风尽推门出去看到冷一脸茫然。
“他要做什么?”风尽好奇的凑到冷面前。
“我也不知道。”冷摇头,“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他痛苦绝望眼神,想必又被十五伤了。”风尽微微一笑,“这下,怕是真的死心了。”
冷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睿亲王府赶去。流水向来只听命于十五,不属于长生楼一份子,因此向流水透露弱水去向,实在想不通莲降的用意。
----女巫の猫----
刑部设在地下,长年潮湿不说,到处都透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人间地狱。
十五站在隔着铁栏俯睨躺在冰冷石板上的尚秋水
因为防风的几句话,更因为碧萝闭关恢复体力修炼媚术,这尚秋水才逃脱一死。
不过此时的她,看起来苍白瘦弱,虽然额头的伤看不出什么,但是她整个右手都无力搭载地上,看似伤口愈合,可已经残废。
似乎感到有人在看她,地上的女子赫然睁开眼,像疯子一样扑了上来,“碧萝呢,碧萝那个贱人呢!”
“碧萝来了,你还能活着骂她贱人。”
“流水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可以给你蛊毒的解药。”尚秋水惨白的手指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十五黑色的衣襟.
“你这是在求我?”
十五挑眉轻嘲。
地上的尚秋水一怔,不由打量此时此时俯瞰着自己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简单的梳成马尾,和往日一样秀丽的面容。
可是在闪动的晦暗火光中,她修长的身形和孤高气质,好似一把破冰的古剑,透着让人生寒的冷意和锐利。
那么片刻,尚秋水抓着十五袖子的手惧怕的抖了一下。
“你……能救我?”
十五轻笑,一枚黑貂形的令牌落在她手心。
尚秋水瞪大双眼,呆在原地片刻,然后死死抓住十五的衣袖,“我求你救我,你若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十五的手里调令暗鬼的令牌,那块属于桃花门主才该拥有的令牌。
“求你……流水。”
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十五实在想不通八年前那么骄傲的尚秋水竟然会跪在地上,连声乞求。
十五有些失望的蹲身,近距离的打量着尚秋水这张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
“我不是怕死!”
尚秋水血丝双眼燃烧着炽烈的憎恶,“我是不甘!她碧萝凭什么处处都牵制我?她不过也是一个没有能力被踹下来的桃花门主。。”
她恨,恨!
恨胭脂浓,可此时比起来,她更恨碧萝。一次次的利用她,一次次的威胁她,最后竟然想除掉她以备后患。
“凭什么?”十五摇头苦笑,“凭她贤妃的身份。桃花门所有人对睿亲王来说,不过都是杀人的工具,可有可无。可是,女人呢?”
、
她顿了顿,目光锁着尚秋水苍白的脸,继续道,“秋叶氏家百年传承,到了秋叶一澈这儿却是世代单传,而如今的贤妃却能生育。秋叶一澈虽然窥视皇位,可南宫家族正重新崛起,燕成亦身体好转,整个朝廷风云再变,他不敢轻举谋逆。所以广纳妃嫔充实后宫的,怕是是几年后,难道这期间,侧妃位置要一直悬空?他为秋叶世家夺权,难道就不为秋叶世家子嗣考虑?”
“你是提醒我……”
“我什么都没说。”十五将令牌放进怀里,似无意提醒,“虽然几个月前是我亲自寻你出山,可最先提出的却是睿亲王。”
尚秋水如醍醐灌顶。
她对秋叶一澈来说,一直有价值,只是,她过于看高了自己的价值的同时又没有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尚秋水脑子迅速转动,碧萝嫉妒多疑,就是因为自己和流水都太过接近睿亲王,才分别被‘处置’受罚。
但是,如果悄然怀上了秋叶世家子嗣,那她碧萝还敢堂而皇之的动手?
一击扳倒碧萝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悄然。
“
“我知道你也恨碧落,不敢受制于她。你若帮我,我会想办法替你取出蛊虫。”
她声音已经多了一份自信。
“好啊。”将尚秋水那份自作聪明看在眼底,十五微微一笑,低声,“明日王应该会召见你,至于碧萝,媚术耗尽内力,怕是要后日才能出关。”
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笑,似都达成了某种协议,十五转身离去。
“鹬蚌相争,渔夫在后。”
十五微笑着走出去,到拐角时不由回头冷睨了一眼此时满脸希望和雀跃的尚秋水。
尚秋水却是尚不知,一场真正的毁灭正在十五的操作中向她扑来。
到了门口,看到的果然是防风。
他依然灰色的长衫,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暗处。
“流水可知,弱水被人劫走了?”
十五愣住,“不知。”
“十天前发生的事情了。对方做的滴水不漏,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弱水虽然疯癫,但是,到底是桃花门人,若对方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睿亲王若是知道了,怕是谁都脱不了干系。”
十五瞳孔渐深,‘流水’如今锋芒锐利如日中天,甚至暗地里的已经掌控了整个暗鬼组织。弱水虽然是一个废人,但是人若走丢,那必定是追究在‘流水’头上。
看样子,有人蓄意阻扰自己的计划!
“对方是谁?”防风既然来说,显然已经知道敌人了。
防风定定望着十五,“长生楼。”话没有说完,眼前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已如暗雕掠入空中,瞬间消失不见。
防风怔怔看着十五消失的地方,许久,端着盛着燕窝的碗朝碧萝北苑走去。
------女巫の猫-----
冷刚走到门口,突觉寒气逼面,正欲拔剑来人已经按住了他的手。
速度快如闪电。
对上一张秀丽的脸,冷推开一步,“流水?”
“弱水可在?”
月色下,流水黑衣裹身,青丝飞扬,浑身英气十足声音却十分的冷。
三娘说的没错,这流水果然和十五有几分相似。
“在殿下那儿。我正打算……”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黑影清丽女子已经转身离开,快步入了内院。
十五背着流水的佩剑步快如御风,可她整个身子紧绷,看到那灯火明亮的屋子时,她步子戛然而止,手下意思放在胸口。
衣服里面,挂着沐色的小手指。
那一瞬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往暗处挪动。
弱水既然在长生楼,在秋叶一澈发现之前将她找回即可。可为何自己如此激动的就跑来了?
那小骨指突然滚烫,十五咬牙终究转头离开。
“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水?”
一个轻佻声音传来,十五回头,看到风尽抱着药箱走了过来,一双桃花眼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见十五微露怯弱之态,对方似笑非笑,“却有那么三分相似。”
正当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一阵娇笑,“谢谢殿下。”
那声音宛若黄鹂清脆悦耳,却如针刺入十五而立,她背脊瞬间绷直看向莲降那屋子。
暗处的手顿然握紧——是弱水!
“是十五派你来的?”
都知道流水只听命于十五,风尽挑眉质问。
十五颔首算是默认。
“哼!她自己没脸来吧。”安蓝气呼呼的走了出来,“我哥哥对她如此好,她不接受罢了,却还要出剑伤人。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她本就没有良心。”
风尽接话,桃花眼却深深瞟了一眼十五,“既是让你来,那就是有事。随我进去吧。”
“风尽,你还真的替那个女的医治?"
安蓝跨步拦住风尽,嘟着嘴十分的布满,“那女的没脸没皮的,看着哥哥的眼神,像看到什么似的,就是两眼放光,就差没有扑上去了。”
“那是你哥哥喜欢。”
“喜欢?”安蓝叉腰,“那女的这么丑,而且我哥哥明明喜欢的是十五。”
“还好吧,弱水据说有非常美妙的歌喉呢。那十五会什么,长得丑吧,还是一个哑巴。你也看到了,你哥哥差点被她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不过好在你哥哥是彻底死心,如今能对其他女子感兴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他目光又无意的落在十五脸上,暗处她,表情淡漠,似根本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们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安蓝被风尽说的回不上话,只得转身狠狠一脚踹上那柱子,却当即疼得红了眼睛。
“郡主,你没事吧?”
追过来的冷小声的问道。
“没事啊!”安蓝冲冷吼道,操起拳头朝那柱子砸去,可到一半又收回来,砸在了冷的肩头,“这大燕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回回楼。”
冷默默站来那里,任由安蓝的拳头一下下的砸下去。
“也就冷能忍受得了她的孩子气。”
风尽摇头。
十五看着走廊上的两人,眼底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孩子气,却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率真毫无心机的人,能将所有情绪写在脸上.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毫无遮掩.
风尽推门而入,屏风后面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十五步子微微一顿,还是跟着风尽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莲降身着黑色袍子姿态肆意风流的靠在梨花雕椅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一个骷髅头,碧眸潋滟,似笑非笑的看着侧坐的女子。
那少女穿着明黄色的衣服,带着白色貂领,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她肤色白皙,一双望着莲降的双眼顾盼生媚。
十五眼底顿时闪过凌厉杀气,弱水。
此时的弱水面色红润,周身洋溢着活力和朝气,完全没有一点疯癫姿态。
在看到她捧着茶杯的手,十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
几个月前,在南疆是十五亲手毁断弱水的筋脉,那筋脉寸寸截断,可如今看上去完好无损。
那么片刻,十五都有些怀疑眼前姿容娇美的女子,是不是弱水。
胸腔压抑得难受,连呼吸都不通畅起来,十五退一步,干脆站在屏风后,没有再看里面的情景。
“弱水姑娘,我虽奉祭司大人的命令替你重接经脉,可如今还是少动为妙。”
风尽冷幽幽开口,却暗自将祭司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刻意提醒某些人.
话一落,风尽就感到一道冷厉目光扫了过来,他看去,刚好对上了莲降冰冷警告的目光。
风尽收回目光,在放下药箱的时候,目光瞟向跟着进来立在屏风后的十五。
弱水一听风尽的话,面色绯红,道,“刚刚在听祭司大人说煮茶之道,就忍不住……”
“哦?难道说这茶是祭司大人亲自煮的……”
话道这里,十五突然觉得嘴里莫名酸涩,干脆转身就走.
“流水”
十五刚转身,风尽怪里怪气的声音便传来,“莲降大人就在这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有人通知说关在别院的弱水无故失踪,既她安然在大人这儿,我便回去复命。”
明明用的是腹语,可喉咙又酸又涩,十五暗自咬牙.
“流水?”
屏风那头的弱水发出惊讶的声音,随即直接跑了出来,竟然一把拉住十五,“真的是你流水?”
“是。”
十五默然甩开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弱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眼前一身劲装,面容冷漠清丽的女子。
心中疑惑流水何时投靠了长生楼,可更让她疑惑的是,眼前的流水和印象中那个沉默但是略自卑的女子截然不同。
此时的流水宛如一把锋芒四射的利剑,单单这么一站,就觉得她气势凌人,有着让人畏惧的霸气。
“弱水恢复的很快,但也务必在睿亲王发现之前早些归位桃花门。”
“哗啦。”
就在这时,风尽不知何时竟然把那折叠披风突然收了起来,那一瞬间,十五和对面的莲降直直的打了一个照面。
想避开,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这是半个多月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四目相对,他碧色眼眸深处似海,深邃不见底,却又毫无波澜,眉目间甚至带着一丝远离和陌生。
十五亦平静望着他,黑色双瞳如恒古之水,亦没有一丝涟漪。
她想不明白,为何莲降要将弱水带来,为何要让风尽替她接筋脉,接骨。
可是,很显然她没有资格过问。
屋子里的氛围在两人久久的凝视中,变得诡异和肃然,弱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莫名恐惧涌上心头,她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审视,企图看到什么端倪,可终究一无所获。
“参见大人。”
十五颔首,恭敬的跪在地上。
不知为何,弱水大松一口气,然后紧张的看向正位上那面容妖魅,气势逼人的男子,再度心跳如雷。
莲降始终保持最开始的姿势,目光从屏风收起的瞬间,就未曾从十五身上移开,冰冷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她看个透彻。
然而,又能看到什么呢?
依然冷漠倔强,她刚刚转身就走到态度,直接表明了她要远离他的立场。
他没有开口让她起来,就那样俯瞰着跪在地上她。
她身上没有一丝悲哀,一丝愤怒……他以为,当她看到完好的弱水时,她会大发雷霆,或者恼怒质问,可她没有做。
却是用转身,用沉默来回敬他!
风尽说的对,他真的等不到十五的转身!像在沐色的忆境里,不管他怎么喊,她都听不到。
在病床上,他如何昏迷,她都不会来探望。
“听说尚秋水被关进了刑部,如今的天刹,就只有你一人了。”
终究是他打破两人的沉默以对,终究是他退让一步,希望两个人能说上话.
“是。”
她跪在地上回答,屋子里又出现了死寂般的沉默。
风尽弄着袖子站在角落,目光悄然落在十五倔强的背上,而就站在十五身边的弱水浑身冰凉,在这个冷寂的氛围中,她只感得到无端恐惧涌上心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甚至不敢再抬头观察莲降此时的表情。
旁边青铜炉子里的香寂灭,一个时辰过去了,可弱水却觉得漫长的过了一世,冷汗随着莫名惊惧打湿了衣服,而周围依然安静的吓人。
“啪!”
旁边的茶杯突然砸在面前,弱水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大人。”
“下去。”
冰冷的声音几分嘶哑和疲惫传来,弱水点头,却看到旁边跪了一个时辰的黑衣女子起身走了出去。
弱水才知道,原来刚刚莲降的怒火不是冲自己,那一瞬间,弱水却也觉得自己仿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同时脑子里却是惊讶刚刚莲降那句话:流水成了桃花门的天刹?
这几个月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桃花门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是,她醒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位上那宛如天人的绝色人儿,脑子里心里全是他一颦一笑。
他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可现在陡然被吓得惊醒,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问了什么,自己就想收到蛊惑一般身不由己。
“你起来。”
他嗓音慵懒,语调明明柔和可偏生带着蚀骨冷意.
“谢谢大人。”弱水起身,恭谨的站立。
“刚刚你说道哪里了?进入桃花门遇到了妙水?”
弱水仿似又被引导,忘记了之前的害怕,目光痴迷的望着位置上的人,“是,那年妙水同我一起进入……”
“本宫乏了,你下去。”
他突然打断,垂眸看着手里的骷髅,不知为何,弱水有些失望和难过,因为她感觉到了他身上一股无尽的悲伤。
=------女巫の猫-------
十五曲起单腿坐在房顶上,手里握着那枚指骨,脑子里依然茫然,茫然道她这些天故意逃避不去过问长生楼的事情。
甚至不再和三娘,和冷联系。
为的就是不想得到那个人的消息。
可如今,脑子里反反复复是那双闪着妖异碧色的双眸。
就这样,她在房顶坐到了天亮,恰时一只信鸽飞了过来,恭敬停在了十五的膝盖上。
次日晚,秋叶一澈果然如十五所料那般召唤尚秋水。
十五快步走向刑房,在院子刚好碰到了手捧燕窝的防风。
“贤妃近日可好?”
“除了脾气越发急躁,其他都很好。昨儿贤妃还说今晚要去看睿亲王,这会儿怕是在打扮吧。”
“防风大人辛苦了。”
十五微笑看着他离开,然后进入了刑房,看到尚秋水身穿白色长裙背向十五。
“秋水,王召见你了。”
“好。”尚秋水回头对着十五莹莹一笑,那一瞬,十五惊得后退一步。
“呀,是不是流水也被惊艳到了?”
此时的女子,身穿白衣,长发轻挽,一张容颜如冰雪艳丽,美如仙子。
十五的确被惊艳到了,“秋水你的脸?”
尚秋水伸出左臂,那苍白的皮肤下可以看到一条紫色的蛊虫在里面游走,“这是苗疆最神秘的蛊虫之一,名为艳蛊,它只能存活一个时辰,但是这个时辰内你的容颜将会吸收日月精华,美到了极致。”说完,那蛊虫从她伤口处钻出来,她容颜即可恢复正常。
“但凡蛊虫,都有相应的代价吧。”
“是啊,有代价。”尚秋水叹息一口气,“代价便是,每用一次,我就会苍老五年。”
月上中天,安静的睿亲王府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坐在房顶是十五低头看着手心不由道,“碧萝这么快就来了么?”
身形如惊鸿落下,看到防风端着空了的碗安静的立在被踹开的门前。
十五过去一看,看到一个容颜美丽到了极致的女人几乎赤-裸着身体被面色扭曲的碧萝揪着头发拖到了门口。
空气里,是刺鼻浓烈的曼陀罗香,十五眯眼看去,青铜炉子里的香已经燃尽,而帐子里面,秋叶一澈静静躺着,衣衫微微凌乱。
十五又了然的看着地上被拖行的女子,那女子有些神志� ��清,但是所露出的肌肤透着酡红光泽,浑身上下都透着撩人的媚态,别说男人,此时女人看了都心跳嫉妒,难以拒绝。
艳蛊,艳蛊,据说这种蛊常用于南疆后宫的争宠。
碧萝气的浑身发抖,殷红的指甲将地上女子的衣服全都扒了个精光,琉璃光下,那妙曼的***更是勾人。
“贱人!”
碧萝气喘吁吁,眼底竟是血丝,盯着地上的女子,“你竟然敢用曼陀罗香迷惑王,你就这么想爬上王的床,想取代我的位置?”
“贤妃。”看到碧萝妆容全花,发髻散开,门口的防风不由唤了一声。
可她这一声,却偏生带着莫名的蛊惑,碧萝只觉得头脑晕眩,气血倒流,一下想起了九年前出现的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夺走了本该属于的桃花门主之位,甚至还要夺走秋叶一澈。
她浑身颤抖,一下看到防风手里的碗,抢过来狠狠砸在地上,然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片,狠狠的化向了地上女人的手臂。
“啊!”
鲜血四溅,那瓷片像钝刀一样,几乎将女子整个左手剖开,那森森白骨露了出来,同时,一只紫色的蛊虫从血肉里爬出。
蛊虫爬出来,碧萝一脚将其踩死,溅起一地的血。
而那娇艳妩媚的女子子啊剧痛中终于清醒过来,她的面容也恢复了原样,苍老枯槁。
整整老了十岁的尚秋水。
“尚秋水。”碧萝蹲下身,就着尚秋水的头发,声音尖锐,“果然是你这个贱人。为什么,你要和胭脂浓一样,盯着我的东西,想要抢我的东西?”
剧痛中的尚秋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碧萝扭曲的样子,她忍不住一把一口血水吐在碧萝脸上。
她刚说完,头顶像疯子一样的女子就给了她一耳光。
尚秋水也不甘示弱,扭头一下咬住了碧萝的手,“啊!”
这一下,碧萝惨叫几乎要刺破整个耳膜。
那尚秋水盯着碧萝,眼里燃烧着无尽的仇恨,最后牙齿用力一扯,生生将碧萝手背上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
碧萝痛的几乎晕了过去,但是天生的好胜让她反应过来,两个人鲜血淋淋的人就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
尚秋水双手几乎残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最后被恩在地上,却依旧咬扯掉了碧萝一大撮头发。
两人都像疯子一样,双眼充血,眼底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恨意。
怨积了八年的仇恨,嫉妒布满让两个人毫无理智可言。
而周围无人看上前劝阻,十五抱着手臂依在门框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女巫の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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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来赌,尚秋水和碧萝,谁会胜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