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妃这才稍微正眼看了独孤,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方才发什么了什么事?”
独孤下巴一挑,冷笑,“你还没有说,你是谁?”
“我……”艳妃也不至于暴露莲绛的身份,只是笑道,“我是他内人。”
“什么?”独孤瞪大了眼睛看着艳妃,“你是女人,怎么是内人?”
艳妃似明白了独孤那样子,冷笑道,“我相公是漂亮了些,时常有人把他当做女子,独孤镇主见笑了。”
。
独孤镇主如被人当头一棒,呆愣的盯着莲绛看了许久。
他一见到莲绛就心花怒放,头晕眼花,只觉得他今晚神情恍恍,声音慵懒无力,看着十五的眼神含情,眉目间溢出一份骨子里才有的妖娆妩媚。
这种妩媚神态,他只会想到女人。
“他是男人,那……”他跳了起来,指着外面,“那个小哥呢?那死人脸呢!”
他现在完全糊涂了。
“独孤镇主,我夫君怕是感染了风寒,你若没事,就先出去。”
独孤镇主正在郁闷中,听艳妃下逐客令,他心中当然不肯,可脑子里全是问题,他决心出去找那死人脸问个清楚。
于是,瞪了一眼莲绛,他牵着自己的小妾就往外走。
小妾坐在位置上,目光到一直落在艳妃身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被独孤扯了半天,才跟着出去。
出去之后,火舞也跟着出来,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那小哥!”
独孤镇主对自己受到的待遇颇为不满,扯着嗓子就在走廊上大喊,到处找十五.
十五立在暗处,没有回答。
“喂,死人脸,你去哪里了!”
“死人脸,你给我滚出来!”
他嗓子颇大,整个客栈都能听到,再加上,又是一方霸主,这客栈还是他开的,无人敢止住他。
想到莲绛还在昏迷,阿初刚入睡,按照这独孤镇主死皮赖脸的性格,十五不出现,他不会善不甘休,必然会吼道天亮。
十五从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独孤,然后静静的往楼下走。
独孤一下看到十五,大吼,“死人脸,你给我站住!”
说着,带着自己的小妾就追了过去。
十五走到后面隐蔽的花园,刚站定,那独孤镇主就扑了过来。
扣住十五的手,厉声道,“他是男人!你搞什么?”
十五身上脸上都是血,样子看起来比独孤更狼狈,方才一战,她早就筋疲力尽,莲绛昏迷深知不清,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
对独孤的质问,她也无力去答,只是侧首,抿唇看着院子里开着的茗花。
独孤最看不惯十五这个死人脸,顿时怒从火烧,“他是男人,你也玩……”说道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就是因为这样,你给他吃那破玩意!你他妈还是男人?你男人玩男人,还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说着,又是一拳头,朝十五脸上揍过去。
十五听到独孤再次说莲绛吃那五十散,心口剧痛难以,干脆闭上双眼,受了这一拳。
她帮不了自己最爱的人,甚至此时,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都只能默默躲在旁边。
他因她而痛,也恨不得受几倍的痛,来减轻内心的负疚感!
可是,独孤的拳头却并没有落下,反而听到他的惨叫。
十五睁开眼,看到独孤面色扭曲的半跪在地上,左手还扣住十五的手腕,他右手却被人捏着,几乎变了形。
那手腕上,是一双美若白玉的纤纤素手。
“放了她!”干净清澈的声音传来。
独孤镇主在剧痛中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整个痛得扭曲的脸,顿时如绽放的南瓜花,无比灿烂。
一个栗色卷发,紫眸的美人儿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面容清美,没有莲绛那种妖娆的妩媚,但是却有着难以描述的出尘和干净。
独孤镇主欲伸出手去抓沐色,亦觉得自己全身邋遢,生出几分窘迫来,竟然悻悻的收回了手。
沐色手一松,那独孤镇主就跌在地上。
“姑娘……你叫什名字?”
独孤镇主本性又露出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沐色。
沐色手一挥,一条银丝缠住独孤镇主的脖子,漂亮的指尖一勾,“滚!”
旋即又一松,那独孤镇主被摔出了后花园。
他侧身低头看着十五,却发现她浑身的血,一只眼睛红肿乌紫。
“怎么了?”他声音一颤,手捧着十五的脸,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极为小心翼翼。
十五心中酸楚,不知如何说。
“胭脂,你受伤了吗?”
他撕掉她脸上的假皮,担忧的问。
十五抬头,看着沐色温柔的眼眸,无力的点点头。
沐色神色惊慌,忙拉起十五的手检查,“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你疼吗?”
疼吗?
十五抬头,看着自己的房间,想着脸颊苍白的脸,深陷的双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空荡荡的胸口,哑声,“疼。”
她恨不得所有的疼,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不敢想象,莲降一天之内吃了好几粒五十散的后果。
想到独孤镇主说,莲绛神情恍惚,甚至有些深知不清的游荡在街道上时,她就会想起,那年他满身裹雪,拦住她的马车。
他当着几千长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是的,她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骗子!
从棺材爬出来后,就是一个满口谎言,死不承认的大骗子!
“疼!真的好疼!”她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沐色手捧着十五的脸,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双眼通红,亦有血泪从眼睫处滑落。
那两道血泪,像两把利刃一样,狠狠的刺在他心头。
他不由跟着呼吸一滞。
“胭脂……”他紫色双瞳深深的绞着十五,“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疼?”
他的胭脂,明明是很快乐的,像阳光一样明媚,像蔷薇一样热烈。
为什么,眼前的胭脂,却似凋零枯萎的花。
颓败,无力,绝望。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十五的脸,只觉得稍微用力,她就会碎掉。
沐色从来都没有这种恐慌感,那种感觉,不是自己长年陷入黑暗的惧怕,而是,他觉得一松手,身前的女子,就会飞灰湮灭。
十五望着沐色,如陷入万劫深渊,“我这一生,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说着,十五就笑起来了。
那是一种,无比悲沧,凄凉的笑。
那笑声中,有无助,有绝望,又不甘,甚至有继续疯狂。
她一把推开沐色,指着天,厉声,“我这一生做过什么?十六岁之前,我从未杀过人,未沾过鲜血!我就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爱过不该爱的人!所以我就要遭到这种诅咒,这种惩罚!?”
她眼中布满血丝,声带被毁,声音似被人捏着喉咙,凄厉而粗噶,“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没有什么大的愿望,我没有任何野心,也从未主动加害他人。我只想做一个平淡的女人,没有任何责任,没有任何仇恨!”
血痕从眼眶滚落,她的脸,三分狰狞,七分疯狂,“我只想陪着我爱的人,同他携手到老,我为他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但是呢……”她捂住胸口,嘶声,“我爱的人他天天要因为我,承受锥心之痛!他为我,畏光,陷入黑暗,不见光明。”
“而我能做什么?”她侧首,大笑着看着沐色,“我连爱人的资格都没有!阿初问我为何不要爹爹,我想要啊,我想爱……但是,我爱不起,我要不起!”
说完,十五再也抑制不住,捂住脸跪在地上。
“胭脂,哭吧。”
沐色上前,将她一下拉在怀里。
十五不知所措的任由沐色抱着,无力的哭泣。
她已经绝望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想要办到的事情,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可事实,却总和她想的相反。她什么都不能为莲绛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十五抓着沐色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大哭。
她是女人,她也有懦弱的时候。
沐色紧紧的抱紧十五,卷长的睫毛下,紫眸流光黯然,抿着的唇亦带着一抹难言的苦涩。
他的胭脂,从来不曾哭过。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胭脂,总能灿烂的对他笑。
她会说:沐色,阳光是恩暖的。
她会说:沐色,这就是紫色,和你眼睛一样漂亮。
她会说:沐色,我带你回家,去西岐。
可现在,他的胭脂,却变成了这样。
回家,西岐?
他的家,就是胭脂!
那个跋涉千里,站在阳光下,望着她微笑的女子,张扬似火!
“胭脂……”他低魅的声音响起。
十五恍惚的抬起头,对上了他清澈漂亮的紫眸。
沐色纤纤素手轻轻的捧着十五的脸,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他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蛊惑。
十五只微微一怔,方觉得,他眼眸中,紫光溢彩,如绚丽的烟花。
“忘记了就不会疼了。”他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十五的双眼,“忘记了,我们就回家,我带你去西岐。”
纤指滑过,女子似精疲力竭瘫软在他怀里,他一手搂住她腰肢,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脸。
低头,他的唇试探的落在她眉心,浅浅的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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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楼,十五,拜见祭司大人。”
莲绛豁然睁开眼睛,呆滞的看着房顶屋梁。
十五?
十五?
殷红色的液体随着他一声声低喃,再次从透皮渗出,凝结成血珠,从额头滑过,滴在眼角。
他豁的坐起来,却因为头颅里传来的一阵剧痛,身体无力的趴在床沿边。
闻到动静,外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忙冲进来,一下扶住了他。
白色的头发从风貌中落下,拂过他的脸。
莲绛一怔,颤抖着手捧起那缕头发,然后缓缓抬头。
落入眼中的是一张完美到极致的容颜,如雪的肌肤,漂亮的双眼,线条完美的鼻翼和那饱满的唇。
莲绛痴迷的望着眼前这张脸,腾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的捧住眼前女子的脸庞。
原来,梦还是没有醒来。
原来,她还在。
他深深凝着眼前的女子,不停临摹着她的轮廓,似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刻进心里。
但一想起,方才那么多人厮杀,她都将自己护住。
他目光闪动,捧着她微红的脸问,“你受伤了吗?”
眼前的女子一怔,“陛下,臣妾没有受伤。”
莲绛捧着她脸的手不由一抖,方才还含情温柔的目光瞬间陈定下来,凝着万年寒冰似的冷厉。
艳妃也被莲绛这突然的目光惊住,只觉得他目光带着某种审判盯着自己,阴沉中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让她直视的压迫感。
“陛下……”
她又唤了一声。
莲绛突然撤回手,深情冷漠的支起身子,目光却依然盯着艳妃。
这是这一次,不是看着她的脸,而是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了?”他开口,虚弱的声音,冰冷低沉。
艳妃惊讶的望着莲绛,忙将头发藏起来。
果然是不记得了,他果然不记得,他对她做的事情。
“臣妾急于复原左手,服错了药,头发……头发……”她垂下睫毛,泪水跟着滚出来,右手也用力的绞着袖子。
提到手伤,莲绛目光落在她左手上。
此时她穿着的长衫,将左手都遮住,看不出什么。
他声音缓和,“无需如此急迫。”
听他声音,艳妃心中稍安,也不由的笑了。
莲绛疲惫的靠在床头,目光扫过屋子,不由蹙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因为过度服药,他的神情还是恍惚不够清晰,再加上,头疼,依然浑浑噩噩。,
他记得,他服了五十散之后,就睡着,陷入了一场梦中。
梦里面,那个北冥女人也出现在了南岭,血腥厮杀,她手持血淋淋的砍刀,时刻的将他护在身后。
梦中,还有一个:长生楼,十五!
“长生楼,十五……”一念叨这个名字,他头就疼得几近晕厥,“是谁?”
旁边的艳妃吓得面色苍白,但是看着莲绛痛苦的捂住头,她扶着莲绛,让他躺下,“陛下一定睡糊涂了。这长生楼,哪里有叫什么十五的?”
“没有?”
“长生楼一直由火舞管,火舞就在外面,你大可以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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