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入夜而眠,有的人刚刚睡醒,方束就是那个凌晨1点才醒来的买醉人。
“叮铃~”
悬在酒吧门廊上的铃铛被风撞响,传达有客来访的讯息。
苏湳卷着一股凉气靠近他时,怨声载道。
“有什么事非要大半夜的当面说?我楼上可还有美国大妞等着呢,你长话短说!”
苏湳取下围巾和大衣搭在椅背上,找酒侍要了瓶X.O,边搓手边哈气,体温回暖了才看向方束。
“我去,你怎么这么丧?月歌那小家伙又折磨你了?哎,看开点,就算你生气,也不能对她怎么样,所以还不如忍了,是吧?”
苏湳表面安慰,心里早就不/厚道地笑了,直呼干得漂亮。
自从她四年前去世后,方束的心也跟着死了,活像个孤魂野鬼游荡人间,除了方月歌,没人敢粘着他,天天撒娇,偶尔撒泼,方束无奈也好、气恼也罢,总归是恢复了人的模样。
可最近日子不好,上个月是他们的求婚纪念日,前几天又是她的四周年祭,每年这时候方束都像冬眠似的,把自己关在酒店,连楼都不会下。
苏湳这才借着方月歌比赛的名头,拉他出来散散心,总比待在物是人非的丹枫城强。
苏湳还打算刨根问底,这两叔侄的趣闻总是够他笑好几天,可方束却不接茬,沉默得像个哑巴。
苏湳一改玩笑的态度,侧身面朝他坐,问:“有麻烦?”
方束的眼珠缓慢转向他,他不禁被他眼里的空洞刺了一下。
随后,方束轻飘飘地说:“我怀疑……林乙柒没死。”
苏湳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不安的手指触到酒杯,冰块的温度瞬间穿透全身。
“呵~呵~这怎么可能!”苏湳尴尬地笑,“你每年总要说这么几回,我看你还是把酒戒了吧,整天胡言乱语,搅得我心头也不安宁。”
苏湳面无表情地干了杯酒,方束依然凝视着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絮叨、抹泪,方束今天很平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这一次是真的。”方束顿了顿,“因为我看见她了。”
苏湳倒酒的动作僵在半空,很快,溢出来的酒往他身上蔓延而来。
方束接过酒瓶,他才有了反应,闪身躲开,酒滴答滴答落下,恰如两人此刻的心情,害怕有一泻/千里的畅快,只敢存着断断续续的期盼。
“你在哪儿看见的?你怎么确定是她?”苏湳换到他右边干净的位置坐下,着急追问。
方束没有隐瞒,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苏湳,包括她的儿子。
苏湳听完后,怀疑多过喜悦,他冷静分析道:“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你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跟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吧?每个人都能在这世上找到6到7个跟自己长得极其相像的人。再有,她走了四年,你确信自己还记得活生生的她是什么样的吗?”
方束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埋头低沉:“我不确信,我要是确信,就把她绑回来了。”
苏湳慌了,“你千万别这么做!这不是在国内,收敛一点!”
“我知道。”方束抿了口酒,继续说,“先查清她的身份再说。”
“嗯!在这里,个人信息属于隐私,查起来没那么轻松,范围还广……这哪里是大海捞针,这是四大洋捞针啊!你有什么线索?”
“她儿子,Simone.Ji,中文名是季星凉。听方月歌说,他们是从意大利来的。”
“Ji……意大利……”苏湳想了想,表情一亮,“会不会是哈斯特航业的季家?”
方束陷入深思,这四年来他虽然疲于关注全球形势,但早在四年前,他就听闻过这个资产背景雄厚,家族成员神秘的家族。
根据她和他儿子的穿着来看,确实非普通阶层,但要跟季家挂上钩,可能性微乎其微。
“应该不会,中文里同音的姓那么多,方月歌也不知道季星凉的名字到底怎么写。”
“可是我收到消息,哈斯特酒店刚接待过一位贵客,真的只是巧合?”苏湳摇着头,咂了下嘴,“如果是季家,更不好办。”
方束握紧双拳,指甲嵌进掌心,“不管有多难,掘到地心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一想到那张脸,他就感到体内有一股沉睡的血流正在复生,孕育着澎湃的力量。
苏湳举杯向他,“兄弟,我一定竭尽所有帮你!”
方束扭头看他,目光渐深,“如果我们找到她了,而她就是林乙柒,你会和我争吗?”
“……”
苏湳愣了三秒,喝了这杯敬酒,又自罚一杯,无言离去。
***
热那亚是意大利最大商港和重要工业中心,哈斯特航业在整个欧美如雷贯耳,传闻热那亚一半的海岸线都属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季家,而欧洲船王的名号下,还暗藏着一股黑手党的势力,唯一使命是为季家铲除异己。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闻罢了,至少乔凡娜无从考证。
余晖照射的连绵青峦下,有一条蜿蜒的柏油公路分割了人与大海。热那亚人喜欢靠海而居,房屋贴山而建,多色的砖瓦,层层堆砌向上,谁也不挡着谁家看海的视野。
季家的人口稀薄,一家四口住在一幢望海别墅里,要不是上帝一手抹开的水彩画在此处断了层,导致左右200米距离内空空荡荡,仅此一个建筑物,周围的住民恐怕都不会晓得这里住的是显赫贵族,只当是个富人家而已。
不过季家的“低调”还是超乎了穷人们的想象力。
他们家的别墅虽不够古堡气势磅礴,也不像私人庄园自成天地,但配置是连最奢华的度假村都无可比拟的。
别墅的后方,有季牧予的玛格丽特花田,半片山是季寒的高尔夫球场,自带两处直升机停机坪。
别墅的地下,有一条直通海岸的地道,从第一个出口上去,是季家的专属海滩,停放了三辆哈斯特造价最贵的游艇,如果选择直行,就能进入海底隧道,被一片蔚蓝包围,斑斓鱼类在身边环绕,乔凡娜第一次来时曾感叹,神话书里的龙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海底隧道的尽头,是季寒的书房,一方书桌,一方茶几,季寒不在家的时候,乔凡娜常溜到这儿来偷茶喝,再睡个午觉,偶尔在睡梦中会被季牧予抱回房,因为他总担心隧道坍塌。
书房再往上,也是海上栈桥的尽头,有一个半开放式的小教堂,玻璃尖顶,白纱渺渺,随时可以举办一场女孩心中最唯美的婚礼。
今晚是平安夜,空了一周的季宅,总算先后迎回主人们。
季寒比季牧予他们早一步到,已经就座在餐厅等候,他凝眸望向窗前那颗圣诞树,似乎有一些美好回忆蹿到眼前,唇边涤荡起浅薄的笑意。
“爸!我们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呼唤,季寒顷刻收敛笑意,不悦的眼神扫向刚冲进来的乔凡娜,吓得她脚下忙刹车。
“几岁了?还没你儿子有规矩。”
乔凡娜吐了下小舌头,乖巧地站在他面前赔笑,再也不敢出声。
“爸!”
“爷爷!圣诞快乐!”
季牧予和季星凉此时也进来了,季星凉立马上前献礼,季牧予则搂过乔凡娜落座,两父子解救她的套路,四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