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使不得啊!毁坏他人尸体是要遭雷劈的!我们可不敢做。”
“可现在线索那么少,连他们的年龄、身高、体重、籍贯、死因都不得而知,你跟我说就这样完了?我们冒犯他们的遗体就是为了给他们伸张正义,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可这些信息本来就不能在尸体上发现啊!”
“我来指导你做。”姜宁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开始指挥解剖,“要判断是死后焚尸还是焚而后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你们剖开他们的喉咙,如果有烟灰等异物就说明他们被火烧到的时候还是活着的;而且火焚而死的人会因为痛苦挣扎极度扭曲,躯体会因为急速缩水而萎缩,这时候量出来的身高不是他本来的身高;至于年龄,只要你们去大街上找个道士或者大夫来就能知道,人的骨龄才是靠谱的;另外,要判断他们生前是做什么的,做了什么,也可以通过骨头来判断,比如手掌指节粗大,肩胛骨突出说明他生前可能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骨头上留下来的陈年旧伤也是判断他们每一个人身份的重要信息……”
“另外,可以打开他们的胃看看他们生前到底吃了什么,对被害人的生活状况、生活习惯甚至是籍贯也是一种判断依据。”
姜宁侃侃而谈,屋子里的人都望着她一脸不可置信,东方湛问:“姜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看书看电视……呃,沈逸之教的。不对呀,你们仵作检查尸体都这么敷衍的吗?这能查得出来什么啊?”姜宁赶紧转移话题。
“大人,我们这种小地方哪来什么大命案啊,我们两人在此地三十多年,此前所见的最大命案,不过是十年前的一桩杀妻弑子案,砒霜之毒的表征是个大夫都能看得出来。像这样的焚尸灭迹,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按照流程检查一下做做样子,重要的还是大人你们能明察秋毫,在证人身上下下工夫。”两个仵作都是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人,见惯了这种事,语气十分无奈,姜宁这才意识到古代司法与现代司法的根本差异。
“抱歉,我误会你们了。我会回去好好想一下还有什么查验尸体的方法的,希望将来你们检查受害人尸体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措,以致错漏了线索,导致误判,牵连无辜。”姜宁决定回去就仔细思考一下,把她的生物和医学知识都搬出来看看,略尽绵薄之力。
两个仵作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苦涩,但他们还是纷纷跪下来感谢姜宁,姜宁叹了口气,把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扶起来。
“如今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就算是小小的仵作,也是能够左右他人生死、影响判案正义的重要角色,”东方湛突然插嘴,“你们两个,若能得到她的教导,将毕生所学汇编成书,刊刻出版,或许将来也是一代宗师,流芳百世。”
姜宁恍然大悟,世人眼中,与死人打交道的都不是什么好职业,以至于仵作之类的职业都需要官方规定世代相传,不得转籍,这两个仵作或许并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和他们一样当仵作。
“老伯,当仵作是很光荣的事情,你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提供证据,为受害人伸张正义,让真正的犯人无处可逃,所有人都应该感谢你们。相信我吧,将来一定有那么一天,你们能够得到百姓的尊重。”
“多谢大人提携。”两个仵作按照她的吩咐,重拾信心,对着那一堆尸体仔细检查了起来,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充满了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几个人不得不退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姜宁蹲在小池塘旁边,轻轻抚摸着怀孕橘猫的脑袋,母猫舒服地伸展着身体,亲昵地拱了拱她的掌心。
“大人!”仵作突然在里面惊声尖叫起来,姜宁赶紧冲了进去,两个惊惶不已的老仵作用筷子夹着一个黑漆漆的长条状物体给她看,众人都看出来那是一种很常见的毒物——蛇。
“这是从受害人的胃里取出来的!”
“什么?!”
东方湛比较镇定,第一个提出了质疑,“有没有可能是炮制过的药用幼蛇,我记得有几味药方里会用蛇入药。”
“应该不是,入药的话会卷成螺旋状,而且没有大夫会用这么大的蛇入药。”叶沉音不知不觉也对案件上了心,自觉参与到讨论中来了。
“这样的三角尖头,大概是‘七步杀’吧,毒性非常大,我从来没见过有大夫会用它入药,如果有,那大概是毒医吧。”靳连城凑近一看就指出了这条蛇的种类,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不止如此,我们还在这个被害人的胃里取出了各种各样的毒物,他的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毒虫,没有一点食物。而且,我们发现应该是个壮年男子,本来的身高应该与这位大人不相上下——”仵作指了指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魁梧“壮汉”靳连城,“现在却连小老儿都不如,这很不正常。”
“是很不正常,你们这里的火焰温度根本不能达到焚尸炉的温度,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这些尸体还没有被完全烧透。”姜宁又问:“还有什么发现,细细说来。”
“这些人的骨骼都被毒性侵蚀了,又脆又黑,看来他们生前十分痛苦。对了,我们看过被害人的咽喉,他们应该是被活活烧死的。”
姜宁的心脏仿佛受到了重击,如此惨绝人寰的虐待和杀戮,不知道这些被害人生前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地狱生活,是怎么顽强地反抗,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她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不好意思地捂住了眼睛冲了出去,蹲在池塘边放声大哭起来。
“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一整个下午,几个人都在阴森森的义庄里验尸,回到县令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有门口亮着两盏照路的灯笼。姜宁敲开大门,陈长靖和梁成燕互相倚靠着坐在前庭的台阶上,歪歪倒倒地打着瞌睡,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梦话。
姜宁看着他们俩,微微一笑,觉得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陈长臻坐在花厅里处理公务,眼神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也许是听到了姜宁的脚步声,两个人猛然惊醒,揉着眼睛,仰着头对着姜宁傻笑。
“你们两个干嘛坐在这里,不怕着凉了啊?”姜宁摸了摸梁成燕的脑袋。
“我们等你回家啊。”梁成燕站起来,她一向羞涩胆小,抿着嘴轻轻地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温柔可爱,“我们两个又没什么事做,索性坐在这里等着你,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姜宁鼻头一酸,幸好她及时偏头调整好了表情,“小燕子,给我留晚饭了吗?”
“留了留了,我也饿了,阿狸姐姐,阿靖,我们一起去厨房找吃的吧!”
“我已经叫下人在花厅摆饭了,快进来吧,今天辛苦你了。”陈长臻走出来叫他们进去吃饭,一时间,小小的花厅里坐满了人,连早早就回房休息的桑怡霄和亓樰舟听到动静后都出来了。
姜宁他们一回来,寂静冷清的县令府邸就苏醒过来,处处点上了昏黄的宫灯,下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安排着夜宵。姜宁坐在东方湛和叶沉音中间,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他们聊天。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点冷了,寒风卷着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众人在席间言笑晏晏,窗边突然出现一个瘦长的黑影,她盯着屋子里众人的中心,眼里燃起了愤怒和不甘的火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冷然一笑。
她拦下一个摆饭的小丫鬟,花言巧语地骗走了她手中的大汤碗,右手在那碗羊羹汤上空轻轻一扫,旋即盖上盖子,仪态端方地走进了花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