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只觉得流年不利,近日被追得无路可去,心情很不好,想着踏春应该可以去去霉气,就租了匹马,怏怏不乐地往郊外去了。
天香楼掌柜最近很开心,因为姜宁,酒楼的生意翻了三倍,因此十分关心姜宁,见她不开心,就建议她去郊外踏春。姜宁走了一会儿,他急急地追出来,对着姜宁远去的背影喊:“千万别去弋秋湖,大尾巴狼最近回京了,肯定会去那儿!”话说出来又十分后悔,反手甩了自己两耳巴,还真是跟着公子叫惯了,自己可不能这么放肆。
姜宁不知道是神游天外还是不放在心上,反正掌柜的警告是一点儿没听进去,任马自己沿着街道走,方向正是城外的弋秋湖。
到了湖边,天光水色,日头正好,潋滟湖光映照着两岸碧草红花,甚是养眼。姜宁一时心情大好,觉得霉运散了不少。姜宁看见水中央有个小岛,岛上有棵茂盛的榕树,盘根错节,煞是壮观,无数的飞鸟栖居其中,时而探头探脑,时而展翅掠过光滑如镜的湖面,激起一片水花。百鸟欢鸣的时候,热闹非凡。姜宁想起巴金的《鸟的天堂》,觉得文豪诚不欺我。
水边通向小岛有一座颤颤悠悠的浮桥,姜宁步子轻快地走过浮桥,来到树下。围着大树走了一圈,姜宁感叹起造物的神奇,觉得这里真是旅游度假,放松心情的好去处。
姜宁在露出地表的气根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方没人来呢?不过也好,至少没人追杀了。
心情一好就要哼哼歌,因为最近郁气难平,非高歌不能解其恨。姜宁刚开口唱了几句,头顶树叶窸窸窣窣,掉下来一个黑色人影,笔直地砸在姜宁身上。
“啊!”两声惨叫惊破苍穹。
“扰人清梦!”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掌将姜宁拍下湖去。
姜宁被砸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湖水便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再加上她根本不会游泳,扑腾了两下就沉下去了。
黑衣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等着姜宁自己游上来。
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看了看湖面,以他的性格虽然不会滥杀无辜,但是最近他心情不好,这人闯入他的地盘还如此嚣张,被扔下水也是自找的,他肯定不会施以援手,不过总归是一条人命,想了想,还是脱下外袍,跃入水中。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即使是救人,也要看这人有没有利用价值。今天,他突然想要救这个人,没有理由的,想救这个人。虽然不知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只是看到她明亮得像星光的眼睛,虽然她的歌声刺耳难听,调子奇怪,但他想救她。
水中,姜宁闭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知觉,正向湖底沉去,黑衣人从背后抱住她,拎住她的后衣领,拖上了岸。
黑衣人看向昏迷不醒的姜宁,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遽然一惊,眼神变得迷茫,脸色千变万化之后归于平静。他伸手拂去姜宁脸上的碎发,右手久久地停留在空中,最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不是她。她怎么会毫无风度的唱那种难听得要死的歌,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存在毫无感知?
他想了一会儿,沉默地控出姜宁肺中的水,守在一旁,不满地看了一眼湿透的衣服,打了个喷嚏。
姜宁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黑衣人倚树小憩的侧脸。他英俊绝伦,不像是凡世的人,鬓若刀裁,眉如剑锋,鼻梁很高,薄唇微抿,容貌俊逸应是举世无双。湿发两缕,垂于脸侧,风吹而动。身上穿的是暗纹浮光锦,低调奢华。
他的唇角向上勾,想是平时在人前多笑,这笑多半是讥笑,不过他肯定经常皱眉,因为睡着了还隐见眉头微锁,这样的人,往往口不对心,表里不一。他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因为处境艰难,时刻戒备,不能任性而活所致。
他的睫毛很长,姜宁凑近看的时候他突然睁眼,宛如泼墨的睫毛便如同正在破茧的黑翼蝴蝶,缓慢而优雅地舒张羽翼。他那双沉黑的眸子,仿佛是两汪寒潭,清幽冰冷,深不见底。
“好看吗?”他微斜着身子,缓缓转头,鬓角散落了一缕湿透的黑发,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浑身散发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好看啊!”姜宁被抓包,完全没有感到尴尬,人总是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对她来说,美人同美景美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用欣赏的目光看两眼,于是淡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肤浅!”
“这世上的哪个人不肤浅?如果怀着不轨心思去看别人,就觉得人世浮华虚伪,若为人坦坦荡荡,又怎么会只能看到事物表面而被称为‘肤浅’呢?事实上,大多数人往往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真实的罪恶,但无论如何,欲望无法被忽视。我们不是圣人,用圣人的规矩来约束自己,不是傻子就是笨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敢说你宁愿娶个丑八怪做媳妇儿,而不愿娶个大美人儿做媳妇儿吗?”姜宁笑了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黑衣人看了看她宛如晨星的眸子,被水浸透后充满了流离的水光,脸蛋微微发红,撅着嘴与他一本正经地争辩,竟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笑声开怀,发自内心。姜宁扯了扯嘴角,很无语。
“啊切!”姜宁打了个喷嚏,又打个寒颤,才想起是黑衣人把她拍进水里的,顿时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有起床气也不至于把我踹下水啊!我招你惹你了啊?”
“我救了你,你该道谢。而且,这是我的地盘。”
“是你先把我扔下去的!知道无耻怎么写吗?好意思说……”姜宁紧了紧衣服,“最近还真是倒霉透顶,走哪儿都出事儿,难不成是水逆?完了完了,不会真撞邪了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啊,怎么能迷信呢?不过……”姜宁嘀嘀咕咕地说着黑衣男人不懂的话,他没有再说话,只看了她两眼,随即转移目光看向泛着波纹的水面。
是……她吗?
不是……吧?
姜宁看他一脸冷漠,好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不敢跟他搭话,虽然还是生气他莫名其妙把自己踢下水,但是他又救了她,这样一来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只觉得他大概心情不好需要独处的空间,出于礼貌只能先道了谢,提前离开他的“地盘”。
姜宁瑟瑟发抖,迎着微风,抽着鼻涕,走过晃晃悠悠的浮桥,伴着漫天晚霞归去。
“欲望无法被忽视吗?还是你冠冕堂皇的理由?”黑衣人喃喃自语,长叹一声,踏水而去。
姜宁回到客栈,掌柜的关切地迎上来,看她全身湿透,又备热水又煮姜汤,殷切地嘱咐姜宁明天准时说书。
姜宁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但她的确还是姜宁,只是换了身体。想起追她的人叫她小姐,那她是不是他们口中的人呢?沈逸之在苍云国与龙渊国的边界河——沧江里捡到她,沧江发源于苍云国,他还说说她手脚戴着银铃,连发尾都有,这是苍云国未嫁女子的打扮习俗,那她应该是苍云国的人。但是最近频频出现在她周围窥伺探查的人,那些东方湛说是长信侯府的人,为什么称呼她为“小姐”呢?所以她如何又成了龙渊国的大家小姐呢?让她做个深闺小姐还不如杀了她,她的性格,真的适合在这个异世生存吗?
时间长了,她又怀疑自己不是现代的自己了,因为她觉得有时候她的行为不像现代人,更像地道的古人。
说书只是兴之所至,并不能赖以谋生,如果这具身体原主的亲人寻到她,她该保持自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融入这个社会?前路一片黑暗,她穿越是福是祸不得而知,她到底该如何自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