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山,凉意扑面而来,满眼的翠绿,闪耀着夏日阳光,山路却宽阔,夹道绿荫让人满心的燥热去了大半。
云隐寺僧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安排在寺院客房,几个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寺院里客房竟然和酒楼一样,姜宁着实惊讶了一番。
尽管在山里,上午还是很热的,但沿路有回廊,几个人就推着荀墨去见了无大师。云隐寺真的很大,殿阁辉煌,香火鼎盛,僧人们此时正在念经,姜宁听了不觉感叹,在古代做僧人可是好职业啊!
了无大师却不和普通僧人一样在念经,他的小院偏僻幽深,一棵茂盛的大树遮了他半边的院子,他坐在树荫底下看着条案上的一个东西皱眉思索。
姜宁仔细打量了眼前身材略瘦,与一般圆滚滚慈眉善目的大师不同的“思考者”,等着他发现自己这一群人。
他当然知道有人来了,荀墨的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足以惊醒他。
等他抬头看来人时,发现眼前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伸手戳了戳条案上的东西,抬头对他咧开嘴笑了,声音清澈地问他:“蝉蜕啊?你看它这么久不会是要吃了它吧?”
了无大师皱眉。
“这东西不能生吃的。”姜宁认真提醒。
了无大师无视她,站起来向他认识的两位皇子行礼,东方珩介绍了东方湛,他又行一礼。至于沈逸之和荀墨,则是点头致意。
“方才大师在想什么?夏日炎炎,不如进屋凉快。”东方珩和他熟,没什么拘束。
了无大师领着众人进屋,依次落座后,发现姜宁手里还拿着蝉蜕仔细地看。
“老衲失礼了,方才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小僧奉茶后了无大师才向众人解释:“每至夏日,蝉声聒噪,老衲特意观察过,它们的生命极短,却用尽气力振翅鸣叫,在世人眼里岂不极其可悲?”
“是有些可惜,平日里只觉得蝉声吵闹,不知它竟是如朝菌晦朔般。”东方珩感叹,把话头丢给了姜宁,“姜宁,你怎么看?”
“我?我可没什么想法,不能吃的一律不感兴趣。只不过我知道一句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大约不是每个动物的价值都在可食用上吧!‘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姜宁看见了无大师眼中露出一道精光,看着她颇为赞许。
“世人皆道以己度人,可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不懂什么佛法博大精深,我只知道,英雄有英雄的苦恼,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快乐。蝉的生命虽短,但是它在有生之年做完了它该做的事,于它,心里怕是没有大师这么多的感慨。”姜宁见众人听得起兴,接着说,“况且蝉的生命并不算短,它见得天日之前可是在地下蛰伏十七年呢!物种不同,自然不可以人的寿命长短一概而论。大师,你确定这是个佛法题?”怎么感觉像庄子的《逍遥游》呢?
了无大师回答:“多谢施主解惑,原是老衲心胸狭隘了。施主博文强识,当知佛法无边,身边万事万物皆可研习。”
姜宁嗤笑:“其实人类最擅长把自己的思维强加给别的生物,他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若是大家明白了真相,反而会觉得残酷。”大百科全书可是毁灭了她童年无数的美好幻想呢!可见人知道太多也不好。
“人生而求知,纵使真相不如人意,又何尝会避讳去追寻真理呢?”得,又绕到儒家的“格物致知”上来了。
姜宁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极为赞同地点头。东方湛和东方珩没想到了无大师和姜宁颇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暗自感叹姜宁虽然时时脑抽,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沈逸之却早知道她学识过人,只不是当下儒林仕子学的酸腐学问,都是很实用的知识。当时在残雪小筑,两人谈起医术,她总是能提出精辟的见解,甚至帮助他制出了麻痹病人用的“麻沸散”,教他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存在的“细菌”的知识,他虽然难以理解,可是她所说的与他平日治病救人的经验非常相符。可她对医学却是一窍不通,感觉那些知识是凭空得来的,让人不解。
姜宁和了无大师一来一去,其间大家也各抒己见,姜宁最擅长抛砖引玉,她虽然不懂什么精深奥妙的佛学,但架不住她是个肚里有货的现代人。一群人答疑解惑,不知时光飞逝,竟是午饭也忘了吃,一直谈到日落不见天光之时。
了无大师一个高兴,竟然真的挖出了他珍藏多年的流风酒,请姜宁他们喝,姜宁厚着脸皮告诉他,大家就是来骗酒喝的,如果他不给,他们可能会硬抢也说不定。了无大师哈哈大笑,说道:“老衲不知竟是我的酒引来了诸位,知己难得,来,不醉不归。”
“大和尚,你说得轻巧,你怎么醉啊?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姜宁吃饱了,原形毕露,不管什么所谓的“大师”,直呼“大和尚”。了无大师也不以为忤,清水代酒喝得高兴。
一群投缘的人在一起哪里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高声谈笑,席间一片和乐。
荀墨喝酒之后脸色酡红,姜宁有心戏弄,不停地灌他喝酒,沈逸之还担心自己喝醉酒失态,哪知除了东方湛在和了无大师认真谈话,不时自斟自酌外,东方珩和东方澈两兄弟早就趴下了。
可东方湛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人,他一边和了无大师聊天,一边却关注着姜宁。虽然早就知道她与旁的女子不同,但是他还是被姜宁的学识胸怀吓了一跳,嗯,酒量也非一般女子能及。不过,她与沈逸之关系好到了共用一个杯子喝酒的程度,他还真没想到。就连不那么熟识的荀墨,看起来也更得她的心思。
从前与她独处,她肆无忌惮,可是到了人前,她却很少和自己交流,难不成是因为两人以前的婚约令她尴尬?还是与叶沉音重定的婚约拘束了她?
东方湛并不知道,对一个人过度的关注就是爱情的开始,他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和姜宁亲近,并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心却是不由人控制的,面对这样一个独特的女子,他又该怎么办呢?
酒酣宴息,沈逸之常备身旁的解酒丸起了作用,昏昏沉沉的众人相互搀扶着走回去。姜宁穿着单薄的夏衣,被山间清凉的夜风一吹,甚至有些发抖,突然旁边有人伸手在她身上披上了披风,转到她身前,为她细细系好绸带。
姜宁有些发懵地看着面前修长洁净的双手,脑袋一晃,看见东方湛含笑看着她。
“你哪儿来的披风?”姜宁咕哝道。
“侍卫送来的。”
“侍卫?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走了。”
“那你冷不冷?”
“不冷。”
“哦。”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姜宁看见沈逸之他们走远了,连忙去追,踉踉跄跄的,脚步虚浮。
夜风送来她迷迷糊糊的呢哝:“傻瓜东方。”
东方湛跟上去,心情愉悦。
几个男人竟然都有个令人发指的习惯――早起,姜宁醒来的时候他们早就享用了寺里的早餐,只给她留了点心。姜宁揉着剧痛的脑袋,大骂遇友不淑。
“僧人是最讲究这个的,你若为僧,大概会饿死吧?”东方珩笑她。
姜宁也知道僧人是一日两顿,过了时间连糕点都不能吃的,但还是嘴硬,“我再投胎十次都当不了和尚!你们就不知道叫醒我啊?”
“怎么,叫醒你,让你吃完了接着睡?你若是猪,那倒好说,可你是个女子,我们一群大男人怎么好进你房间叫你?”沈逸之接着取笑,甚至拦腰斩断了她的辩驳之词,接着说,“别以为站在门外叫的醒你,我们五个可是轮流叫过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潜力。”
姜宁悻悻,嘟囔道:“就不知道给我留点?”
沈逸之白了她一眼,“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夏日炎热,留到现在,只怕都馊了!”
东方澈闻言,大吃一惊,掏出藏了许久的素包子,果然有些异味,姜宁眼巴巴地看他,他也只得摊手。
“要不我带你去山下清溪边找我跟你说过的野梨?”东方澈偷偷提议。
姜宁眼睛一亮,吩咐东方澈去厨房借点食盐、胡椒粉等调料,带一把尖刀,两人分头找理由去山门集合。
姜宁嘿嘿一笑,叫你们不留早饭给我,我和东方澈一起去野炊!不叫你们!哼!
姜宁借口去茅房,逃之夭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