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这时候还是有点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她以往二十多年的生活里,没有一件事的经验能够指导她去对付这些情况,更别提她是慢热而被动的性格。她抿着嘴不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想理任何人。
女子的目光转向姜宁,眼睛里有三分期待,七分嫉妒,却有十分的仇恨。姜宁接收到她的怨气,打了个寒颤,看了看神色微妙的叶沉音,哆嗦着说:“谁说的……我才不嫁,我又不是姜宁。”
虽然隔着面具,姜宁还是感觉到叶沉音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站起来,缓缓地向姜宁走来。在姜宁面前站定,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姜宁,目光如炬,她听见他如金石击玉的声音,他问:“嫁给我,你不愿意?”
姜宁的牙齿不争气地格格作响,她也想控制自己,好让这场“谈判”她不至于处于劣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他,害怕就从骨髓里一丝丝沁出,渐渐包裹住弱小的她。
她虽然有时候脑子短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般还是很理智地去躲避叶沉音以及他所代表的封建王权,虽然不敢硬碰硬,但也不会这么没骨气,唯一的解释是,可能原身很怕他。可姜宁不知道的是,这世上,除了怕,还有一种感情能使一个人在见到另一个人时颤抖。
那是――恨!
姜宁听见她自己颤抖的要哭的声音:“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叶沉音靠近她,左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和她一模一样,我弄丢了她,你就当她的替身吧!”
姜宁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她心里反而释怀,终于镇定下来,挺直了腰板,扒开他的手,走了几步离开他的可控范围,与他对视。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叶沉音,不要再开玩笑了,这太幼稚了。我早就知道你接近我是不怀好意,我不在乎,因为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就是说,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我醒来的时候除了发尾的两个银铃,就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银铃是普普通通的苍云国女子的饰物,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放过我。”
“又或者,你想要我的命,那就对不住了,我不想给你。我能够好好地活到现在,是因为答应了别人不能死。”
姜宁幽幽的眼神让叶沉音的心头一颤。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好像所有的言语都是徒劳的。
“放过我。”她又强调。
周围的人都看着沉默不语的叶沉音,虽然对姜宁的话很不解,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这一对。
叶沉音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有这样一个例外。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向众人说道:“我曾经说过,‘愿为一人展颜,白首不离’,今天,”他又转向姜宁,“姜宁,为你。”
他伸手缓缓拿下面具,迷离的灯光下,他疲劳苍白的面孔竟然比白日里更俊美,这种病态更使得他具有仙气,像飘渺的白雪。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不绝于耳,姜宁看见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
姜宁真的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代替别人活着,生命有什么意义呢?她只是她,唯一的姜宁。
“姜宁,做你自己。”他曾经说过,姜宁对他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却一直记得这句话,以及他说出这句话时身后簌簌的落叶声。他那么温柔,声音醇厚,像陈年古酒。
“那样,即使有一天我们彼此失散,也不会认错对方。”
为着他这一句话,她一生都没有改变,或者说,来不及改变。
顾炎啊顾炎,你可有想起我?我在这里,活得很累。若此刻死去,可不可以与你在天堂重聚?可是,相隔千年甚至是时空错位,我该如何,才能再找到你?如果这是上天的惩罚,我不服!
姜宁默默转身,无人注意到她抬起手在眼角飞快地抹了一下。
“姜宁,你还是不肯信我?”叶沉音问。
“呵呵,你觉得自己可信?”姜宁回过头,语气不善,“我曾相信很多人,然后他们让我陷入困境,可我还是相信,这世上,是有值得相信的人存在的,可绝不会是你。”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聪明人不会打扰,可是偏偏有那么些扑火的飞蛾,以为自己得到了光明,却不知是永久的黑暗。
先前那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姑娘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叶沉音的脸,神思恍惚,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来,对着姜宁的脸就是一巴掌。姜宁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力道之大,扇得姜宁发懵。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姐就突然飞了出去,掉入池塘之中,这时候的大家闺秀哪有会水的,她惊慌地扑腾了几下,就沉入了水中。
姜宁吓呆了,脸色煞白地看着身边的叶沉音,他正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罐,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挑出一些药膏,仔细地在姜宁脸上涂抹,他动作轻柔,好似他手下的不是姜宁的脸,而是一件稀世珍品。
拂开他的手,她颤抖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还不去救人吗?”她又转过身朝向众人,高声问道:“你们就这么怕他?连一条人命都无动于衷?”
无人回答,可是她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她失望地笑了两声,好像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然后纵身一跳,就要去救人。
有只骨节分明,温暖宽厚的手掌拉住了她。她由于惯性,狠狠地摔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有淡淡的竹香。
东方湛。
“下去救人。”她听见他对着侍卫说道,待站稳了就脱离了他的怀抱。
“傻瓜。”
“才不是,”姜宁挑了挑眉,“我很聪明的,我只不过要救人而已。”
“我的意思是说,你和他说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懂吗?”
我懂,怎么不懂?我又不傻。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否认了这么多次,我不是长信侯的女儿,你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失忆,我记得我的父母亲人是谁,我也记得我自己是谁。”
“你无法反抗,因为他们想让你做侯爷之女,你就没有选择。”
“我知道的,只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嗯,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要我们肯努力,我们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信奉法律和道德,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不受任何人支配,没有人能轻易剥夺我们的生命。”姜宁抬起头看他,眸光如繁星,又仿佛清澈的小溪,连睫毛的颤动都好像在说话。
你懂吗?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要服从,可是我的情感却不让我屈服。在法制社会生活了那么久,接受了十几年的教育,道德与法律早已深入骨髓,不是死亡的恐惧可以消磨的。
“姜宁,”叶沉音忽然唤她,“你可以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你为何要逼我至此?叶沉音,我早就不相信你了。”姜宁不想再说了,反正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把话挑明,你为什么娶我?不要跟我说你喜欢我,太荒谬了。”
叶沉音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