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龙渊太医院院判沈逸之半月前失踪,经调查,此刻就在这苍云皇宫之中,我父皇病体未愈,还需要沈太医调养,请陛下归还沈太医,让他和我们一同回去。”东方湛温声说道,虽是请求,却不见一丝卑微妥协的意味,反而像是逼迫。
“沈太医的确在宫中,不过他已经签下了生死状,若他未能治好皇侧夫,便要留下一条命相抵。皇侧夫病情凶险,沈太医一时还离不开,待到明年开春,若皇侧夫的病情有所好转,本相自然会完璧归赵,二殿下何必兴师动众,无端生事?”
“沈太医好好地待在临安皇宫,怎么就突然来了凤宁,还签下生死状?求着他治病救人,却用生死状作为胁迫,恐非君子之举。神医谷百代相传,一直因医术高超,为世人所觊觎,倘若有人因私情动用武力胁迫,开了签生死状的口子,恐怕日后再无人敢为我等治病疗伤,连相深明大义,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吗?”
“沈太医并非由我挟持才来到凤宁的,在此之前另有他人挟持了沈太医,我们找到他不过是个意外,二殿下为何夸大其词,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公仪清晏不耐烦他们转圜来往,直接插嘴:“神医谷的重要性不言自明,我可不想将来有病无人救治,今日我们来,就是要带走他,连相不必再说,念在往日同窗之情,我尚能忍住,若是连相再固执己见,我怕雁西关的鹰甲军按捺不住,长驱直入,到时候两败俱伤,都不是你我所想看到的。”
“沈逸之为我父亲治病,是他的荣幸,我还没有追究他无能懈怠,到今天还没有治好我的父亲,你们就在此放肆,当我苍云铁骑是吃素的吗?”
“哈哈哈!苍云铁骑是不是吃素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刘琮是断然挡不住离荒老将柴异的,魏晗或有一战之力,可她此时此刻身在何处,想必两位都清楚得很!”公仪清晏嘲讽着他们,宁瑶和连承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公仪清晏当年做的是宁妤的陪读,他对同为宁妤陪读的刘琮再了解不过,魏晗私自回京的事都被他发现了,这说明,在他眼里苍云毫无秘密可言,如果此时三国联手,恐怕苍云明日就要易主了!
宁瑶拍案而起,禁卫军持剑向前,双方气氛焦灼。此时的焦点已经不在姜宁身上了,就算她是宁妤又如何,苍云正面对两大强国的联手胁迫,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我三弟此时正在阳安,他与沈太医亦是好友,陛下还是仔细斟酌一番,如若我们在此有个什么意外……”东方湛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宁瑶咬牙切齿,恨恨说道:“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值得两位如此,破坏了三国的情谊?既然沈逸之治不好我父亲,也担不起‘神医’之名,何雪夜,去把人带来。”
何雪夜应声说“是”,转身欲走,谁知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宁开口说了话:“我记得那年冬天你因为摔坏了一只梅瓶,被章总管罚了在梅苑雪地里跪两个时辰,我和弟弟从御花园路过,听见了你的哭声,弟弟求我救你一命,我便去求了母亲,免了你的责罚。”
何雪夜愣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她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宁瑶一眼,果然,宁瑶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显然对此十分愤怒。
她立刻跪在宁瑶面前,战战兢兢地说:“姜小姐真是说笑,您自幼长在龙渊长信侯府,我亦从未踏出过凤宁半步,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想必您是记错了。”
“哦?是吗?我并不觉得是我记错了,只是世人最擅长自欺欺人,我怕是你不肯面对。”他们都不想承认姜宁就是宁妤,或许他们有各自的理由,但姜宁此时处于上风,她既可以反口否认自己的身份,亦能利用那些记忆煽动这些人的情绪,心乱了,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就会疑心重重,打破一个各怀鬼胎的联盟,实在太容易了,只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能使之土崩瓦解。
姜宁嫣然一笑,接着说:“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好像有个叫做‘宁皬’的弟弟,就在苍云皇宫,此次前来,除了沈逸之,我还要带走他。”
何雪夜知道宁瑶的痛脚就是这姐弟俩,偏偏这位疑似六公主的姜小姐还不肯放过她们,一直提及往事,她察言观色,在宁瑶发怒之前就赶紧反驳:“小姐记错了,宫里并没有叫做‘宁皬’的公子。”
“魏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魏晗都成了你的人?!”宁瑶脸上青筋迸裂,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魏晗是她在军方的唯一倚仗,当初她启用魏晗,就是因为魏晗作为军界新星冉冉升起之时,因兼并土地被宁妤上书斥责过,那时母皇对宁妤几乎是言听计从,因此重重责罚了魏晗,将她发落到刑部做了一个守门的小卒,让她前途尽毁,为凤宁百姓嘲笑三年之久,到如今也是她的污点。有这一层仇怨在,不怕魏晗倒戈相向,可是这次魏晗为了宁皬不顾军令,擅自回京,已经让她十分不满了,她原先以为魏晗只把宁皬当做玩物,很高兴地把宁皬赏赐给她,任她羞辱,谁知魏晗竟好似对宁皬动了真情,已经有脱离她的控制的趋势了。
“我可没说过这话。既然他已经病得快死了,让他同我死在一处又有何不可呢?你不过是忌惮我,怕我篡位,可我已经做了长信侯府的小姐,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了,你大可以放心。”姜宁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支凤凰步摇,示意宁瑶身边的侍女接过去,“凤凰步摇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苍云女皇,没有人再能攻讦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了。”
宁瑶目露精光,惊喜不已,等接过去一看,差点没被气死,宁妤是当她不识货吗?这东西虽然与她们苍云国宝、皇位的象征的那支凤凰步摇一模一样,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是假货,步摇上的碧玺和蓝宝都不通透,还是个不值钱的假货。
“你什么意思?!”宁瑶把凤凰步摇高高举起来,准备扔到地上去,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姜宁急忙阻止她:“我劝你还是好好接着,虽然步摇是假的,但我本人是真的。”
连承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没有凤凰步摇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个名分,是宁妤不会篡位的承诺。
连承君朝宁瑶摇了摇头,宁瑶握着步摇愣了一会儿,默默地放下了。从某种程度上看,宁瑶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被父亲和连承君保护得太好了,娇纵任性,尤其在她登基之后,脱离了别人的管控,这种性格就被无限放大,成为谏官和百姓们所厌恶的黑点。
何雪夜已经把沈逸之带过来了,他看起来气色还算不错,披着藏青色披风,手里还握着暖炉,一进门就跺掉了鞋子上的雪,见到姜宁丝毫不感到惊讶,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宁皬怎么样?”姜宁悄声问他。
“还有一天。”
姜宁忽的沉默了,照顾宁皬是她的责任,可“她”却利用他的命来赌一场未知的胜利,她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觉得透骨的悲哀。她今天已经激怒宁瑶好几次了,如果她再提孔雀石的事,宁瑶肯定会揪住她的弱点不放,所以她也准备了后手。
“陛下!陛下!陛下不好了!如熙宫着火了!”外头冲进来一个小侍女,“八殿下还在里面!”
姜宁拿捏好语气,拍案而起,愤怒地质问宁瑶:“我都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竟然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宁瑶显然没料到姜宁会反咬一口,她听到如熙宫着火的消息,立刻就笃定是姜宁浑水摸鱼,趁她的注意力都在崇德宫,一边与她争论,一边偷偷去了如熙宫放火,想趁机救走宁皬。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骂道:“我还没问你,你竟然先把污水往我身上泼!宁皬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用一座宫殿去换?”
两个人你来我往骂了半天,突然发现话题渐渐跑偏了,姜宁心里焦灼,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她只想回去看看魏晗有没有如约救下宁皬,带出孔雀石,看看宁皬病得有多重。她可没让魏晗在宫里放火。
不过,看宁瑶吃瘪,她一直郁闷不已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