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听到这话,心想不好,随即便看到宁妤脸上的失落,她和宁妤还有一点不一样,宁妤以为亓樰舟是大夫,她听到这话,只会以为公仪清晏伙同亓樰舟欺骗了她,对她隐瞒了病情。而姜宁知道亓樰舟擅长毒术,宁妤身上中了奇怪的毒,想必就是亓樰舟的手笔。宁妤和公仪清晏同生共死,也算是朋友了,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还有点嫌弃公仪清晏,可姜宁知道,她和自己一样,越是显得不在乎,越是在乎。如果公仪清晏欺骗了她,做了什么有损苍云、有害于宁央锦的事,她不会原谅他的。
姜宁还想再看后续,却发现宁妤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重,渐渐把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吞没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就像突然没了信号的电视剧一样,姜宁的思绪闪回现实,面前站着打得如火如荼的商尘墟和公仪清晏,以及作壁上观的东方湛和亓樰舟,这些人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亲近又害怕。
“住手!”姜宁喊商尘墟,她已经失去理智,不肯听令,公仪清晏就主动令人停了下来,商尘墟刺伤了公仪清晏的一个侍卫,终于被自己的手下拉住,带回了姜宁身边。
“六年前在迷雾森林里那次,我身上中的毒是不是亓樰舟下的?”
“你想起来了?”
“回答我是不是就行。”
“不是。”他立刻否决,却接着说:“那是意外,箭上的毒,本来应该下在我身上。”
“所以说,那次暗杀,全都是你安排的?”
“是。”
“为什么?”
“看来你也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小鱼儿,为什么要纠结过去的事呢?”
“过去的事我虽然想不起来了,但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我既然活着,那么过往的‘因’必然会造成现在的‘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还有,别叫我‘小鱼儿’,我不配,你我不配。”姜宁冷冷地看着他,公仪清晏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宛如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睛,映照出他的身影,萧瑟孑然,无处容身。
他突然低头,轻笑一声,说:“我们之间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宁妤,我是来帮你的。”
姜宁不解:“你能帮我什么?”
“如果你想毫发无损地救出宁皬和沈逸之,只能和宁瑶谈判,连承君看在利益的份上,可能还会念着几分旧情,帮你一把。眼下,你最好的合作者就在面前。”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公仪清晏,凭我是天辰太子。”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惊声叫起来,众所周知,公仪清晏当年来苍云求学之时,明明说他是天辰皇室旁支,怎么可能是天辰中宫所出,在太子位子上稳坐了二十多年的公仪修?
这位天辰太子,是一个传说般的人物。天辰国现任皇帝公仪颉,自小天纵奇才,且美姿仪,在一众平庸寻常的兄弟中脱颖而出,深受先皇喜爱。十岁被封为太子,十三岁出征离荒,大破敌军,生擒离荒战神白西野,将其收入麾下,十八岁登基,励精图治,革新故政,将天辰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一跃成为四国之首。或许是作为天赋奇绝的代价,公仪颉在感情方面很是不顺,订下的太子妃一连三个都在闺中离奇暴毙,就连与他有过些许绯闻的青楼女子,也都死得极为惨烈。天辰百姓都说,太子杀戮过盛,恐后嗣艰难。登基之后,百官建议大举选妃,谁料民间反对之声鼎沸,有女儿的人家都不愿让家中女孩参加选妃,宁愿立时订婚或称有疾。本来公仪颉在民间的声誉极高,百姓都认为他会是很好的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但公仪颉身上似乎中了诅咒一样,与他订过婚的人家举家都不得好死,大家都不敢冒险。
两年之后,天辰国师原业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子,此女姿容甚美,见者无不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这个女子无父无母,也不知道来自何处,只知她名叫何漪,自十三岁起就被国师收为入室弟子,作为下一任国师培养,因此一直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原业为天辰国祚延续着想,命她嫁与公仪颉。何漪既以国师原业为父,自当遵从父令,公仪颉为嘉奖其父义行,立刻将她封为皇后。六宫之中,唯有一后,在各国之中都是极为罕见的,然而公仪颉情况特殊,倒也不那么引人歆羡。帝后成婚之后,三年无所出,但何漪和原业竟然也什么事都没有地活了下来,自此破除了民间谣言。不过大家都认为,这是因为结亲的对象是国师。既然没有灭家隐患,大臣和百姓们也动了攀附富贵之心,纷纷将家中娇女送入宫中。又过了两年,何漪产下一子,颇肖其父,容貌更甚于其母,自出生之日,便被立为太子,取名为“修”,意为“修平治齐,平定天下”。
公仪修与他父亲一样,秀出于众皇子之中,自小就被寄予厚望,保护得密不透风,各国密探连这位太子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甚明了,只知道太子性情乖张怪异,时有异于常人之举,又道太子好男风,不近女色。奇怪的不仅如此,自从生下了公仪修,皇后何漪便不再理会后宫事务,专心致志地跟从其义父原业修行。天辰国教为曜日教,两百年前,国师公仪斐篡夺杨氏帝位,使原本就在天辰声望甚高的曜日教更上一层楼,成为不可取代的唯一宗教。公仪斐登基为帝,便将曜日教传给了他的弟子原氏一脉,从此国师原氏与皇室公仪氏共生共荣,国内百姓无不信奉曜日教。宗教力量对皇权的协助和制约都是十分明显的,尤其在天辰国,百姓不可信奉其他教派,教义有时甚至高于官府法令,皇帝的很多政令不能贯彻,令行不能禁止。矛盾和冲突一直存在,只是当曜日教国师继承人意外成为皇后之后,更为明显罢了。
作为矛盾的种子,从公仪修出生那天起,他的一生就注定不会得到寻常的父爱母爱,即使行为怪诞,也无人理会,他的父皇母后忙于针锋相对,争夺权力,他也神出鬼没,完全不像个太子。公仪颉虽然忌惮他母亲的身份,但他其余的儿子资质都很平庸,没有一个能与公仪修抗衡的,再加上何漪与公仪修在民间朝堂声望都甚高,他根本动不了他们。
公仪修手下有一支铁甲军,不过千人,却个个武能以一当十,文能统帅千百人的军队,靠着这支铁甲军,他横扫离荒南境,令离荒军队退避三舍,不敢侵犯,又驻兵苍云天辰交界处,威慑住了苍云战功赫赫的骐骥军。内政上,公仪修年仅十三岁就能督造汜水水利工程,功在千秋,又能赈济灾民,平息地方叛乱,在朝堂上的威信与他父亲公仪颉几乎平分秋色。
“‘公仪修,字清晏,天辰太子。建平二十三年密入苍云,以皇室旁支身份拜皇侧夫公仪微生为师,为六公主宁妤伴读四年,深受公主信赖,为凤凰令事,同往龙渊临安潜伏。’宁妤,你看,保存天下机密的密云阁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一份小记费了我不少心思才拿到手,你才被蒙在了鼓里,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就能永远做你身边的‘公仪清晏’了。”
姜宁的脑袋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眼前一片彩光飞舞,仿若坠落的流星,她只能蹲下来,用力地把脑袋抱起来,曲起身子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然而,她的心底,好像还是有某些东西,悄然碎裂了。
“阿狸,你还好吧?”东方湛急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温热的手掌搭上她冰凉的双手,把她用力掐进头皮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像哄孩子一样对她说:“有我在,别怕。”
姜宁的脑袋里像是被炸了无数烟花爆竹,痛得她眼泪直流,恨不得立刻撞死在院中的石阶上。然而就是东方湛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渐渐恢复了理智,纵然脑子里还是痛得不行,可她知道,面前还站着一个公仪清晏,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肝肠寸断”、“不能自己”。她不能输,她不能倒下,宁皬和沈逸之还等着她,东方湛还等着她,再多说一点,家里的荀墨、汤圆、姜珽还有琳琅都等着她。
她站起来,半个身子倚靠在东方湛的身上,如果不是他在身边撑着,她立刻就会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放你娘的狗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