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齐一出生就心智不全,在龙渊世族之中一直是个秘密,外人只当长信侯府次子体弱多病,才足不出户,但对关系很好的东方皇族,他们却没有丝毫隐瞒,因此东方湛才知道了这桩秘事。
姜天问把弟弟看得很紧,为了保护他,请了很多武术名师教他武功,可能有失也有得,姜天问竟然是个武学奇才,不到二十岁,就凭着一柄长剑名扬天下。他虽然不谙世事,却也不喜欢侯府整日里藏着掖着的生活,姜天问没办法拘着他,只能让他去闯荡江湖,暗中派人安排他的起居事宜,除了教他一些必备的生活技能,只告诉他除非情况危急不要开口说话,因此江湖中人都以为他是沉默寡言,而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后来他跟着宁央锦回了苍云,暗卫把消息传回去,姜家父母只是沉默不语,本来孩子就心智不齐,还跟了一位女皇,往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熬。姜天问顶着压力亲自去了苍云皇宫,那时宁央锦已经怀了宁妤,姜天齐就更不愿意离开母女俩了。
没办法,姜天问只好让他留在苍云,因为身份特殊,为免天齐受人攻讦,女皇隐藏了他的姓氏,对外只称他是孤儿出身,所以宁妤不知道父亲的姓氏也很正常。所以姜天问见到宁妤的时候,应该已经猜到了她就是弟弟的女儿,才会答应她的要求。
姜宁沉默半晌,东方湛担心地看着她,接着两个人齐齐叹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没想到我与姜家还有这样的渊源,我还以为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呢。”
“若你是苍云六公主,岂不是肩负众望,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你是想问我报仇夺位的事吗?”姜宁狡黠一笑,“我掉下悬崖就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做‘姜宁’,身世背景一片空白,现在的我是新生的我,即使是听见那些篡位弑母的往事,也只当是史书典故,没有半分哀伤动容。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我是真的没有夺位的心思。更何况,我现在自身难保,沈逸之还等着我去救他。”姜宁毕竟不同于土生土长的宁妤,她没有皇权意识,对她来说,苍云国只是一个陌生的国家,那个皇位不值得她发动一场战争,弄得血流成河,百姓流亡,更何况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夺位这种事,与她根本沾不上边。她心里这么想,但东方湛未必懂得她,毕竟按照她的身份来说,他们不能算朋友,两国之间,只有利益往来是最可靠的,东方湛是龙渊二皇子,以后说不定也会继承大统,他们将来如何面对彼此,倒也是个问题。
“阿狸,如果你不想要那个位置,”他忽然一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那我是极开心的。”
姜宁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眉目开阔,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十分开心,不明所以,便调笑道:“我要不要那个位置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去争那个位置,就不会有危险。你若想争,我相信你也能成功,只是,若你成功了,我们之间的鸿沟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填平了。我既盼着你开怀如意,却又不想你如愿以偿。”
“哈哈哈……”姜宁捧腹大笑,笑得眼角泛泪,“东方啊,你自己整天的在那里瞎想些什么啊。我这么弱,夺位什么的我想都不敢想,我知道自己是苍云六公主,还是因为前不久被商尘墟掳来汾城,从她嘴里得知的。她让我跟着她回苍云夺位,我立马就找机会溜了,我才不想白白丢了性命,就为了那个华而不实的位置,牺牲那么多人的生命,这样的亏本生意,我可不做。”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的确是没什么野心的人,这次去苍云,我只是想救回沈逸之。夺位何其凶险,我不愿拿别人的忠心去换取个人的权力,况且我根本就不会治理朝政,将来受苦的还是百姓,何必呢?”
“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是我迂了,做帝王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金贵的笼中鸟罢了,哪比得逍遥世间来得快活?”他忽的绽开一个笑来,疏朗任情,姜宁似乎在他长年不变的温和面具下窥见了他的一丝心机,那是他深埋心底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桌上的青瓷茶杯上空升起袅袅雾气,茶沫泛起,奶白色的茶汤里混杂着各式各样的茶果子,像极了滚滚红尘,掺杂着人生百味。
第二日一大早,亓樰舟亲自来接他们,姜宁和东方湛已经吃过早饭,在院中等了片刻,初冬的晨曦还不足以使人感到温暖,姜宁反而觉得寒气入骨,满身的鸡皮疙瘩。她呵了一口气在手心里,搓了搓手。
三人一起走到门口,下人们来往如梭,紧张地装载着他们出行的行李,姜宁看着他们大包小包地往马车上搬东西,她甚至看到了一个火盆架子。姜宁翻了翻白眼,他们当这是旅游吗?这架势,是准备去救人还是去度假呢?
姜宁忍不住吐槽:“我们只不过去救个人,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吗?”
“稍等片刻,一夜的时间还是太急了些,本来可以准备得更周全的。路途遥远,形势不明,周到点没什么坏处,毕竟要伪装得万无一失才行。”亓樰舟对她拱了拱手,表示歉意。
东方湛便解释道:“苍云女皇宁瑶即位以来,国内实行禁行制,严格限制地区间尤其是四国之间的商旅往来,一旦有失,便有连坐之责,他们这样小心倒是没错。”
姜宁听了,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们准备齐全。亓樰舟早就准备好了路引,他们要扮作珠宝商人,东方和亓樰舟以兄弟相称,姜宁则成了东方的丫鬟……一来,女子出行本来就引人注意,侍女就不一样了,跟着主人出门天经地义;二来,婢女更容易使敌人放松警惕,打探消息什么的要更容易一些;三则是姜宁这张脸苍云上流社会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一个低着头的侍女长什么样应该不会有人太在乎。
姜宁哀嚎一声,幽怨地看着东方湛。东方湛抿嘴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接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这次走陆路,盐城与苍云也有生意往来,这条路他们的商队是走惯了的,隐秘便捷,预计五天后就能到凤宁。
他们三个一起坐在队伍最中间的马车上,亓樰舟还带了另一个丫鬟,名叫“玉檀”,据说是有些功夫的。姜宁的新名字与她对应,叫做“玉榕”,亓樰舟化名“方舟”,东方湛化名“方湛”。亓樰舟还在她脸上抹了些粉末,拿着大小刷子在她脸上摆弄了半天,姜宁拿了镜子一瞧,得,估计这样亲妈都认不出来了。他给她化了一张极为平庸的脸,皮肤又黯淡无光,姜宁低眉敛目,收束手脚,与她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偏偏他也没有动很多地方,真是神奇。玉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梳子,三两下就把姜宁的头发梳得和她一样,这下姜宁彻底变成低调朴实的丫鬟玉榕了。
盐城离两国交界并不远,车队走了半天就出了龙渊国境,这天晚上他们就住在了苍云的驿站里。姜宁和玉檀一间房,紧挨着亓樰舟和东方湛的房间。一路舟车劳顿,她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马车摇散了,一见到温暖舒适的床铺,扑通一下就跳上去不起来了。玉檀放下她们俩的行李,把她拉起来,姜宁不明就里,问她怎么了。
“这已经是苍云的地界了,我们俩是丫鬟,得去伺候公子就寝,免得引人注意。”
姜宁虽然不想离开舒服的大床,但觉得她说得没错,便挣扎着起来了,跟着她一起去厨房要了热水,让小二抬到东方湛和亓樰舟的房门口。两个小二下楼的时候,玉檀还悄悄给了他们赏钱。姜宁看了,有些感慨,还是她细致入微,要是她一个人,肯定想不到这个。
姜宁敲了敲门,里头东方湛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传出来:“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公子,是我。”姜宁掐着嗓子,有心逗他。
门开了,东方湛揉着太阳穴,站在了她面前。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脸上有些水迹,似乎是在洗脸。姜宁提着热水走进去,东方湛有些诧异,还是关了门坐在了桌边看她忙来忙去。
不一会儿,姜宁就给他调好了洗脚水的温度,把脚盆放在了他脚边。天气有些冷,时间又太晚了,驿站里没有太多热水,洗不了澡,只能泡个脚去去乏。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窗外小二送水的黑影闪过,姜宁才想起来,脆生生地说:“公子,赶路乏了吧?奴婢侍候您泡个脚。”
说是这么说,她却没有动作,东方湛瞧了她一眼,便自己脱了鞋袜,默默地泡脚。
一时间,姜宁竟然觉得这样的气氛很不错,温馨自然,像是经年的夫妻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