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打从明王府回来之后，林琬便再也没有睡得着过，看着外面大雪纷飞，想着那还跪在正阳宫外的丈夫，彻夜失眠了。该来的还是来了，便是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可是你也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亲母子如何？亲兄弟又如何？在皇权面前，是没有血缘亲情可以讲的。
第二日一早，林琬心中盘算着，该是有五更天了，连忙起床更衣。唤了画堂进来，稍微梳理一番，便赶着马车进宫去了。明王妃虽然说得对，既然陛下也是有心要惩罚晋王的，那么就算自己此刻进宫，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瞧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在那漫天大雪里受罪，自己却躲在暖和的屋子里，她怎么能够做得到？若是要吃苦受罪，她也要陪着他一起，就算那条路沾满了血，她也是牵着他的手一同往前去。
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最坏，不过一个死。
手中紧紧攥住那件玄色大氅，林琬想起了昨儿晚上明王妃对自己说的话，要想对付太子，首先得对付皇后。只要皇后废了，没了，太子便就如同失去一条臂膀。明王妃说得没有错，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的错。
子都到底是她亲生骨肉，她如何恨得下心来，竟然真的为着另外一个儿子的宽敞前途，而要置另外一个儿子于死地。皇后偏心，太过偏心了。既然她不仁，已经开始着手计划对付晋王府，那么，此刻若是再没有任何计划行动的话，就真的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马车很快便进了宫，林琬大步朝正阳宫去。
天已经大亮，雪依旧在下，漫天大雪几乎要迷了人的双眼。才将下了马车，林琬便就感觉到了那股子寒气，又想着，子都体内余毒未清，却还要遭受这样一番罪，他如何受得住？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真要做到这样绝吗？
赵邕果真是在正阳宫外跪了一夜，林琬赶至正阳宫外面的时候，哪里还瞧见丈夫的身影，只有一个雪人。林琬当即就哭了，雪太厚，跑得快了，就摔跤，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丈夫身边，用手将覆在他身上的雪都扒了下来，然后用自己的手给他暖手，用自己的手使劲搓他脸，直到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林琬才将放心。
然后就放声哭了出来，将男人整个身子都抱住，伏在他肩膀上哭。
她心里实在是恨，此刻，用□□毒死皇后的心都有了。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偏心的母亲。便是她的父亲林成寅，当初再如何偏心林玥兄妹，也是做不出这种眼睁睁瞧着自己亲骨肉被活活冻死在雪地里的事情的。
“你怎么来了？”赵邕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只是感觉到了温暖，这才醒了来。
林琬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件厚厚的大氅给他披上，然后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来。将汤婆子塞到他手里，让他紧紧抱住，这才抬起眸子来看着他道：“孩子们在等爹爹回家，等了一夜都等不到，让娘来找。”
赵邕没有说话，只抬手轻轻揽住妻子，在她耳边道：“你回去，跟孩子们说，他们的父王一定能够撑得住。你也回去，即刻回去。”
“你以为你管得住我吗？”林琬睨着丈夫道，“今儿你若是回不去，我也不回去。”
“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赵邕也是急了，冷着脸道，“外面天这么冷，我身子底子好，撑得住。可是你不行，你如何熬得住？”
“子都熬得住，我便熬得住。”林琬不听，只坚持在丈夫身边跪下，挨着他道，“我倒是想看看，当朝皇后，是不是就想这样活活冻死自己的亲儿子。当朝晋王，不是死在沙场上，倒是跪死在了自己母后的宫门外，真是叫天下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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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一夜好眠，待得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
跟前伺候的明嬷嬷走上前来，一边伺候着皇后梳洗更衣，一边道：“娘娘，晋王妃一早上就来了，也没有说是来给娘娘您请安的，只是……此刻与晋王一起跪在宫门外呢。还有，郝贵妃一早就来给娘娘请安了，此番也候在外面。”
昨儿陛下严惩晋王，着实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曹皇后心中宽慰，故而心情也好很多。
“晋王妃想跪，便就让她跪着，不必管她。至于郝贵妃……她素来与晋王夫妻走得近，此番这般起早请安，想来是没有什么好心，你去跟她说，就说本宫身子欠安，今儿的晨昏定省，就免了。”曹皇后起身，坐在窗户前，见外边依旧大雪纷飞，感叹道，“没几日就是除夕了，又是一年过去了。”
“是啊，皇后这几日操劳着，可不是就是在准备着除夕盛宴吗。”明嬷嬷笑着说，“今年不一样，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三王已诛，四海蛮夷也都归顺大燕，陛下高兴，今年的除夕盛宴，定然会比往年精彩。”
“哪里是三王已诛，不是还有个明王活着呢吗？”明王不但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是郡王的爵位，而那秦馥儿，也还是明郡王妃，依着陛下的性子，该不是会容忍明王至此的人，想来多半是看在明王妃的面子上。
此刻陛下还不知道当初秦馥儿为何会嫁给明王，他只以为是秦馥儿负了他，若是晓得这一切都是刘后以他性命来要挟秦馥儿的，怕是……想到这里，曹皇后越发担心起来，总觉得，若是叫陛下知道了秦馥儿当年嫁明王的真正原因，怕是自己这个后位就不保了。
依着陛下对秦馥儿的感情，依着他的心狠手辣，保不齐就会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明嬷嬷见曹皇后神色不对劲，担心道，“娘娘若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去歇着吧。”
“本宫无事。”曹皇后挥了挥手。
外头婢子匆匆跑了进来，跪下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此番在宫外面，跟晋王和晋王妃站在一起。”
曹皇后起身，使劲绞着一双手，气道：“太后当真是偏心晋王！”
明嬷嬷转头望了曹皇后一眼，只低头，没有说话。
太后跟晋王夫妻站在一起淋雪，这事情传到了勤政殿，赵乾坐不住了，连忙赶到了正阳宫来。见老人家身上已经是淋了厚厚一层雪，连忙训斥左右侍婢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太后的？若是伤了太后身子，朕灭了你们满门！”
那些小丫头原就是跪在地上的，此番听得陛下训斥，个个将头埋得更低。
庄太后却是笑着道：“陛下这回终于肯见哀家了？哀家这把老骨头了，想来也是活不长，若是就此死了，也是怪不得旁人。哀家陪在太|祖皇帝身边那么多年，为刘后攥在手中那么些年，哀家都死不了，此番不过是淋了雪，就活不长了？陛下，这是在训斥哀家的丫头，还是在诅咒哀家？”
赵乾见太后话说得实在是重，连忙在太后跟前跪下道：“儿臣不孝！母后，您赶紧回自己寝宫去，朕即刻命人请了太医去。”
“想让哀家回去也行，不过，哀家要子都这孩子陪着哀家一道回永寿殿去。”庄太后道，“晋王妃就是懂医术的，想当初，哀家中刘后奸计，身中剧毒，眼瞧着就活不长了，还是晋王妃不顾性命救了哀家。当初若是没有晋王妃这孩子，陛下如今哪里来的母后？”
“是，儿臣明白。”赵乾连忙道，“晋王的惩罚也够了，儿臣这便免了他的惩罚，让晋王夫妻陪着母后一道回永寿殿去。”
“皇后怎么说？”庄太后微微含笑望着也已经跪了下来的曹皇后，“子都此番冲撞的可是千娇万贵的当朝皇后，皇后娘娘不发话，哀家怎么敢带着人走？”
“母后！母后折煞儿臣了，既然陛下都已经免了晋王之罚，儿臣自当是听陛下的。”曹皇后只低着头，一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道，“母后带着晋王夫妻一道回永寿殿吧。”
“那便好，既然陛下跟皇后娘娘都开了金口，哀家也就敢带着人走了。左右如今整个天下是你们夫妻的天下，哀家是外人，哀家的孙儿子都，也不是你们亲生的，是外人。皇后若是瞧子都不顺眼，大可以直接跟陛下说，不必费劲周折算计自己儿子。你自以为聪明，那只是你蠢，陛下陪着你犯糊涂，那也只因为你是皇后。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再敢背地里挑拨哀家的两个孙儿为敌，休怪哀家对你不客气！”
说罢，庄太后狠狠甩了下袖子，只亲自将晋王夫妻扶了起来。
直到太后走后，赵乾才将起身，而后也未有对曹皇后说一句话，只大步离去。
一应站在正阳宫外面的妃嫔见状，倒是尴尬起来，但见陛下冷落皇后，也就都悄无声息地各自散了。一边散去，一边议论着，太后老人家今儿这话说得实在是重，想来是越发不待见皇后了。
而皇后原就不得陛下恩宠，左不过是靠着有两个儿子，这才稳住了地位。
若是此番晋王与皇后为敌的话，皇后也就只有太子了……再说，太子只是太子，陛下如今正值盛年，谁晓得将来是个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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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人在永寿殿坐了会儿子，待得身上都恢复了正常体温后，才将坐着马车出宫去。
此刻雪已经停了，渐渐的，太阳也出来了。晋王府内，朝阳正带着弟弟妹妹坐在桌边等爹娘回家。画堂姑姑说，娘亲进宫去接爹爹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想来中午是可以赶回来用午膳的，可是这都已经正午了，为何还不见爹爹娘亲回家？
骄阳年岁小，不懂很多，见桌上又摆满了昨儿包的香喷喷的饺子，她眼巴巴一直盯着冒着热气的饺子看，不时吸了下嘴角，然后摇晃着伸头往外面看，咿呀道：“爹爹回来，娘亲回来，吃饺子。”
骄阳才念了一句，外头果然有丫头跑着回来说：“王爷跟王妃回来了。”
朝阳开心，抱着妹妹亲了一口，就笑着道：“果然还是骄阳厉害，姐姐都念叨这么久了，也不见爹爹娘亲回家，骄阳才念了一句，他们就回家来了。”
骄阳开心地拍手，然后摇晃着身子要出去。
韶光一把抱住骄阳道：“姑娘，外面可冷呢，咱们在里面等着好不好？”
话音才落，外面晋王跟王妃已经进了门来，三个孩子见了，即刻扑了过去。
赵邕见小闺女肉团子似的身子摇摇晃晃朝自己扑过来，他弯腰一把抱在怀里，颠了颠，笑着问：“骄阳在家做什么了？”
“饺子……”骄阳转过身子，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桌子上冒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父王，你吃，是骄阳包的……好吃。”
赵邕望了妻子一眼，黑眸中笑意更深，只抱着闺女一边坐下，就埋头猛吃起来。
他最爱吃饺子，因为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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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除夕夜，陛下在宫中摆了盛宴，一应皇亲国戚都要进宫请安。甚至，陛下破例，今年还特地点了几个朝中重臣携带家眷进宫。除夕盛宴，乃是四妃协助皇后筹划的，在琉璃宫举办，一应歌舞表演都是精心准备过的，排场很大。
明王妃秦氏，素来喜欢清静，此番热闹场面，她心中不甚喜欢。在殿内呆了会儿子，明王妃侧身与丈夫说了几句，带着贴身婢子，悄悄转身出去了。殿内热闹，明王妃坐的地方也较为偏僻，故而她离开，并没有人在意。
赵乾坐在高位处，底下一应自当都瞧得真切，再者他对明王妃一举一动都是有心想要知道的。所以，明王妃何时离开，离开的时候是跟谁说了话，甚至一应什么表情，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起初倒是没有在意，但坐了会儿，见她还没有回来，赵乾便有些坐不住了。
转头跟太后说了一声，也离座而去。
曹皇后就坐在陛下身边，但见陛下离座而去，本能是觉得，自己这些歌舞安排得不好。待得转头瞧见明王妃也不在的时候，她则心咯噔一下，继而有些慌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