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家,大白天的,只要有人在家,一般大门都不关闭。不过此尽管门开着,秦忆仍有礼貌的敲了敲门环。
“谁啊?”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五十多岁的老妇走了出来。
“你们找谁?”她打量着秦忆两人,眼睛里有戒备。
“请问李大厨他老人家可是住在这里?”秦忆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找他何事?”老妇不答反问。
秦忆与江凌对视一眼,虽然觉得这老妇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坦然道:“请他老人家到城里的酒楼里帮帮忙。”
“那二位公子请回吧。我家老头子是不会去的。”老妇说完,没等两人再说话,就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虽然知道这李大厨难请,但却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就吃了个闭门羹。江凌摇摇头,扯了秦忆的袖子一下:“走吧。”
“等等。”秦忆看了一下手里的糕点,转身向刚才问路的那个中年汉子走去,拱了拱手,把糕点奉上:“大叔,我想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可是李大厨的夫人?她为何将我们拒之门外?”
这五味斋的糕点价钱不是一般的贵,那汉子似乎也是个有见识的,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一下,手里却直摆:“不用不用,不用客气。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要不,上我家喝点水?”说完,指了指右边的院子。
“好,如此叨扰了。”秦忆回过头,向江凌招了招手,跟着那汉子进了院子。
这家人显然不能跟李家比,虽然也是青砖屋,但年久失修,有些破败,而且格局就像江凌家一样,只有一个院子,几间屋子,不过院子倒是收拾得挺干净。那汉子拿了几张小凳放在院子里,笑道:“屋里腌臜,二位公子院里坐吧。”
秦忆递了一张小凳给江凌,自己也坐下,把糕点放在了旁边的石磨上,问道:“不知大叔可否告知,李大厨的夫人为何将我们拒之门外?”
“唉,这事吧,是这样。李三叔厨艺好,工钱也高,你看他家房子就知道了,那可是我们村最好的房子。可就有一点,他没儿子,生了五个,全是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学不了他的手艺。倒是收了一个徒弟,当成儿子看待,把全身的手艺都教给了他。这三叔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个歇不住的,每日在酒楼里指点指点徒弟,拿着高工钱,倒也悠哉。却不想前段时间那酒楼生意渐渐不好,而三叔的徒弟受外人收卖,猪油蒙了心,要辞了工去别的酒楼,还不告诉三叔。直到辞工那天,三叔才知晓,当即把他骂了一顿。那徒弟也是个没良心的,说他的手艺已经比师傅强了,自然要拣那高枝飞,还说了许多忘恩负义的话,把三叔气得要死。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三叔当场跟他比试了一番。三叔想来自己留了一手,一定能赢过徒弟,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却不想那徒弟也不知是怎么的,做出来的菜竟然异常鲜美。到底那徒弟没留住,酒楼也让东家卖给了别人,三叔回来大病一场,从此心灰意冷。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徒弟过了几日又来赔礼道歉,请他出山,却被三叔骂了出去。那徒弟的东家也派人来请过两回,来一回三叔就被气一次,所以现在三婶一听是酒楼来的,就不给好脸子。不过我看二位公子不像是那家酒楼派来的,所以才把这番话说给二位听。”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秦忆与江凌哪里还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徒弟,也无非是用味精赢了这位李大厨。
“你三叔那位徒弟,叫什么名字?”秦忆问道。
那汉子笑道:“这个我倒知道,叫方小全。”
江凌又问:“他那东家呢?”
那汉子摇了摇头:“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姓田。”
“多谢大叔。大叔盛情款待,本想请大叔喝酒,奈何我兄弟俩还想再去对面试一试,把话解释清楚。这一百文钱大叔你拿去打酒喝。”秦忆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递给那汉子。那汉子哪里好意思要?两人推来推去,最后秦忆把钱放在了石磨上,提起那糕点拱手告辞。
出到外面,江凌道:“赵家如此肆无忌惮地强取豪夺,他就不怕人有告他么?”
秦忆摇摇头:“第一,他的菜味道好,他的生意好,他招揽厨子,这些都是正当手段,通过正当手段竞价所得,律例也奈何他不得;第二,所有酒楼,没有哪一家是挂在赵家父子名下的,就算告,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江凌叹道:“他们家要赚那么多钱来干什么?”
秦忆看了她一眼:“有了钱,可以收买人心;有了这些酒楼,可以控制零陵的舆论,收集消息等等。”
江凌停住了脚步,有些沮丧地道:“那岂不都是我那味精惹的祸?我以后再也不把味精卖给赵家人了。”
秦忆却摇头道:“刀可以切菜砍柴。如果有人拿它去杀人,那只能说是那人的错,绝不会是刀的错。这件事,又怎能怪到你的味精上呢?撇开这件事不说,你现在建房子缺钱,还是希望赵掌柜能上门来买味精的吧?你不卖给他,总得卖给别人,有了利,这些人就能想出种种的手段来,使一些酒楼生意败落下去,这是必然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生意场中的正常变动,你完全不用为此自责。还有,你那味精如果现在骤然停止出售,断人财路,此为大仇,到时我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手段来,你可就危险了。所以,如果赵掌柜来买味精,你照卖给他就是。”
江凌想了想,抬起头来:“可他们得势,你们就被他们压住,我这样做岂不是助纣为虐?”
秦忆看着前方,昂首笑道:“这事跟你无关,就算没有你这味精,他们该有的手段也照样会有。放心吧,我跟我爹,都是愈战愈勇的人,所以才屡建奇功,得了这功名。赵家有什么招数,接着就是了,实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他已走到李大厨宅子前,再一次敲响了门环。
“哪位?”这次出来的却不是那老妇,而是一个年轻媳妇,估计就是那李大厨招婿的女儿。
“这位大姐,我们是李师傅原来那东家的朋友,受其所托来看看李师傅。”这次秦忆不再鲁莽,而是扯了个由头。反正一切等进了门再说。
那媳妇打量了两人几眼,看到秦忆手中提着的糕点,倒是信了一半,又问:“你既说是我爹的东家派来的,那你可知他叫什么?”
“田伯伯的名讳,我们做晚辈的可不能乱说。”秦忆笑道。
“进来吧。”那媳妇把门打开,把两人让了进去。
“五妹,你怎么把这两人放进来了?出去,赶紧给我出去。”这一进门,正好遇上从屋里出来的老妇,见到秦忆两人,就甩着手一个劲儿地赶他们走。
“你们是何人?”院子里的花木间,一个老头儿直起身来问道。
“爹,他们说,是田掌柜的朋友,来看您的。”那媳妇怕再被母亲责骂,忙作解释。
“哦?”老头儿放下手里的锄头,走过来打量了一下两人。
江凌苦笑,反正到了这里,就被人当贼似的打量三回了。
秦忆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还没等那老头儿发问,就拱手道:“李师傅,在下跟田掌柜相熟,因盘下了一个酒楼,厨子却给福临楼的掌柜挖走了,田掌柜见在下发愁,便推荐了您,说您老厨艺高超,为人更是正直仗义。所以在下跟兄弟二人今日来登门拜访。冒昧之处,还请李师傅海涵。”
听到这番话,李家三口人的表情都缓和下来。李大厨道:“你是何日见的田掌柜?他身体可好?”
秦忆见他表情随意,并不像是盘问的样子,便顺着话头道:“前几日见的,身体还好,多谢李师傅记挂。”
李大厨在女儿端过来的盆子里洗了洗手,道:“二位公子屋里坐吧。”
秦忆和江凌跟着他进到厅堂里,分宾客坐下。李大厨道:“多谢田掌柜还记得小人,还劳烦二位公子跑这一趟。不过老汉老了,每日所吃不过两碗饭,所穿不过几尺衣,这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又有女儿女婿养活,我也不想再去伺候人了。还请二位公子把这话带给老东家,就说老汉抱歉了。”
得见李大厨的这份高兴还没升上来,又被他这席话浇了下去。秦忆与江凌的失望可想而知。不过想想李大厨这情形,他们倒也能理解。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在家享享福,也是应该的。他们要是再劝,便不人道了。
想到这里,秦忆也没有兴趣再坐下来,聊了几句村子和房屋的闲话,便起身告辞。
李大厨的老伴原不放心,跟着进来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此时见老头子一拒绝,秦忆两人就再也不提请他出山的话,也知道自己先头误会了,倒不好意思起来,热情地挽留两人在此吃晚饭。
“不了,家中还有长辈,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如果让他们着急,就是我们作小辈的不懂事了。所以大娘的一番好意,我兄弟二人心领了,告辞!”秦忆笑道,站起来拱了拱手,便要抬脚出门。
“你盘的酒楼,是哪一家?”李大厨却坐着不动,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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