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倾回答完之后,空气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李淮在玩玩具时,偶尔发出的声音。
“来,再吃一点。”宋如纪终于率先开口,给她夹了一块糕点。
慕倾倾已经吃撑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想将我喂成猪啊?”颇似与朋友的笑闹。
宋如纪浅笑,将那块糕点塞入了自己的嘴巴。
两人默契一笑,以后就这样当朋友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困了,要回去睡觉觉。”李淮突然放下玩具,半眨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道。
“好,我们回去。”慕倾倾走过来,仍旧抱起他。
宋如纪眉眼黯了一瞬,也起身,笑着带慕倾倾往外走,那一溜儿的太监宫女正伺立在外头,慕倾倾便将李淮交给他们:“太子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那太监战战兢兢地接了,生怕李淮再次发火或是受到惊吓。
李淮睡意渐浓,也就没有挣扎,只揉了揉眼睛:“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不敢当,”慕倾倾行了一礼,“奴婢慕倾倾,仰慕的慕,一生倾心的倾,太子以后直呼奴婢之名便可。”
李淮笑了笑,张着迷蒙的眼睛:“慕姐姐。”到底没叫她慕倾倾。
慕倾倾也不能反驳他,只笑道:“太子快回去睡吧。”
“唔。”太子应了一声,便伏在太监肩头睡着了。
太监朝慕倾倾和宋如纪点头示意,便带着那些人走了。
慕倾倾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转身对宋如纪道:“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毋庸置疑的语气。
两人走在回辰园的路上,慕倾倾突然想到,明天便是阴历十五,他的改容蛊后遗症……便要发作了罢?
心里猛地一滞,慕倾倾缓了好久,才涩然开口:“宋如纪……你的改容蛊……后遗症……今晚……”
她说得断断续续,宋如纪却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声笑笑:“没什么。隐修将那后遗症说得太夸张, 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的,并不是很痛。”所以,不用担心,不必介怀,更不必……心疼,如果她会的话。
慕倾倾听出了他口中的安慰之语,便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走到了辰园。
“那我就不送了。”他在门口止步。
慕倾倾知道,他怕绯云看到了,对她有意见。他总是这样为她着想,好像回到了当初的岁月。却不是当初了。
“嗯。”慕倾倾点头,走入了辰园。
为什么现在看到他,还是会心痛?没关系,慕倾倾,你一定能忘掉他的,一定能!
“慕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拓跋绯云见到慕倾倾归来的身影,脸上布满笑意,飞快地跑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大喜事呀?”慕倾倾见她这样子,便知有好事,脸上本是愁云,现下却转为笑脸,顺便捏了一把绯云的脸。
绯云将她拉入屋子,一边还喜滋滋笑道:“哥哥给我们来信了,我心里可急死了,老想打开看,但是我想跟你一道儿看,所以硬是忍下了。”
单儿正巧过来,嗔笑道:“倾倾你可不知,公主她方才急得跟泼皮猴似的。”
“单儿,你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绯云挑了眉,故意拿出公主的架子。
慕倾倾惊奇地叫道:“喂,你这挑眉的样子,像极了那个神棍般的钦天监阙无尘。”
“干嘛提他呀,想起来就生气。”绯云眉头一皱,不愿意了。也是,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可有几人想阙无尘一样驳她面子。可是这样一瞧,慕倾倾倒觉得他们两个有几分欢喜冤家的感觉。
“好好好,不提他,我们去看信。”慕倾倾心里也有些激动,拓跋元羿那个骚包,居然也会写信这种文艺范的事情?
信件就摆在桌子上,雪白的信封上写着“倾倾与绯云亲启”,绯云扬手拿起来,一边拆信封,一边笑道:“哥哥真是个重色轻妹的,你看,写信都把你写在前头。”
慕倾倾笑笑,只见绯云已经拆开了信封,两人便并坐着,一起看起来。这封信就是很普通的家书,介绍了西煌无事,还问了问她们的近况,只是最后一段,却着着实实使慕倾倾与绯云都愣了——
“倾倾,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考察期么?如果在考察期内,你与宋如纪已经决定在一起,那么,我会祝你们幸福。如果不能,你还有我。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一切听从你的心罢。”
绯云虽不知什么“考察期”之类的东西,却看懂了拓跋元羿的意思,因而握了握慕倾倾早已冰凉的手:“慕姐姐,既然哥哥这么大度,我也不会再对宋如纪有敌意了。你也一样,不要因为我和哥哥而压抑自己,一切听从你的心吧!”
慕倾倾本是垂着眸的,听了这话才抬眼,轻声道:“绯云,我怎么这么幸运,能遇上你和你哥哥。”突然伸出手抱住绯云,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柔软的心房:“你们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真幸运,能遇上你们。”
绯云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蛋红红的,声音娇俏:“怎么突然这么煽情了,哈哈,我一定将你说的话寄回去给哥哥!”
“讨厌的小鬼!”慕倾倾戳了一下绯云的额头,笑嗔道。
第二日便是阴历十五了,这一日慕倾倾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一直害怕夜晚的到来。
最后,夜晚还是到了,绯云已经上床歇息,见慕倾倾愣愣地站在窗户前,不由奇怪:“慕姐姐,你在干什么?不来睡觉么?”
慕倾倾没有回答,她已经入神了。
绯云更是奇怪:“慕姐姐?”拔高了声音。
“啊?!”慕倾倾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她转头的时候,绯云正好看到了窗户外的明月一角,顿时想起了宋如纪的改容蛊后遗症,马上明白了慕倾倾失常的原因。
“没什么,慕姐姐,我先睡了啊。”绯云摇摇头,立刻钻进了被窝。都有慕姐姐自己决定吧。
“嗯。”慕姐姐见她钻入被子里,才回过身去,又自顾自看起了月亮。
今夜的月亮,真的又大又圆……宋如纪他,还好么?
怔怔地不知站了多久,慕倾倾终于忍不住,悄然出了辰园,往御史宫而去。
毕竟宋如纪这蛊毒后遗症是因她而起,就算不论这些恩恩怨怨,她也该去看望的。也是,何必因了其他事,反倒束缚了自己。
慕倾倾这样想着,脚下更快,不多时的工夫,便到了御史宫。
“烦请为我通报一声。”她对守门的太监道。
“每到月圆之夜,御史官都不见人的,姑娘请回吧。”太监昨日见过她,因而语气还不错。
“他会见我的。”慕倾倾抿了抿唇,便径自往内走,“他会见我的。”口中还是这般喃喃。
“诶,你这人……”太监语气开始不耐起来,每每月圆之夜,连皇上召见,御史官都会推脱的,怎么会见她呢?
慕倾倾停下脚步,朝里面喊道:“宋如纪,我要见你!”
一阵寂静过后,传来宋如纪带着压抑和痛苦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太监很是惊奇,慕倾倾踏着步子,赶紧绕过回廊,到了宋如纪的房间。
推开门,便见到宋如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住床沿,头埋在被褥之间,很痛苦的样子。
“宋如纪,你怎么样了?!”慕倾倾大惊,跑过去在他身侧蹲下,伸出手一摸,他的双手比她还凉。
“宋如纪,你到底怎么样了?回答我!”慕倾倾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后遗症发作,因而一阵胆寒,不由得紧紧握住他的手,急声切切。
“我没事,你别担心,熬一熬就过去了。”宋如纪低声对她道,虽然口齿清晰,却仍旧能听出,他承受了重大的痛苦,连声音都似在牙缝里发出来的。
“怎么可能没事?!你就爱逞强!”慕倾倾忍不住落了泪,情不自禁朝他吼,“你在我面前软弱一点会死啊!”
“傻子……”宋如纪低笑,笑声从被褥里传出来,格外得不真切。
慕倾倾仍旧担心他的伤势,便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不行!”她话音刚落,宋如纪便斩钉截铁道。跟他一贯的温柔毫不符合,那么毋庸置疑,不留情面,饶是慕倾倾知道他没有恶意,还是被吓了一跳。
宋如纪也心知吓到她了,便放柔了声音,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不过你不要担心,真的不痛,不痛。”每到月圆之夜,他的脸就会变得猩红,就好像被染上了一层颜料一样,无比丑陋。
他不想这样的自己,被慕倾倾看到。
慕倾倾也不是毫不讲理之人,心里也明白了他的顾忌,便伸手拍打他的背部,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好,好,我不看,你到底怎么样了?有多难受?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这样张皇无措的滋味,真不好受。
宋如纪突然直起身,不过只是一瞬,在慕倾倾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将她一把抱住,脸部自然在她看不见的范围内。
他紧紧抱住慕倾倾,却很有分寸,并没用弄痛她。
“你抱着我,我就不难受了。”他像个小孩般,在她耳边呢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