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眠欲言又止,看着沈晏漠然而平静的态度,终究无声叹了口气,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他从旁解劝的理由。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应允樊心会帮她跟卓芊争取寰宇,这件事,你来处理。”
关眠一惊抬头,错愕看向关眠,“可沈先生,万一樊小姐知道……”
沈晏略略沉默一瞬,稍显复杂的目光凝在圣母像上,随即便转开,唇角微扬,浅浅无奈,“没关系的,她以后会知道的。”
“可是……”关眠总觉得不妥,才要再劝,沈晏就咳嗽起来,原本就玉雕似的脸苍白的惊人,关眠大吃一惊,“沈先生!”
沈晏瞥一眼手帕上的隐隐血丝,浑然不在意的丢到一旁,“只是情绪起伏过大了,没事,帮我端杯水过来。”
关眠犹犹豫豫的离开,沈晏原地坐着,目光在沾染着血丝的手帕一滑,漆黑眸里立刻氤氲出复杂难解的意味……
樊雅再醒来时,已经接近下午。
虽然房间里拉着窗帘,阳光依旧肆无忌惮的透进来,落在厚密的羊毛地毯上,落在空气中,氤氲出朦胧的光柱,几乎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空气分子。
她怔怔的想,她已经多久没这样好眠过了?又多久没有这样赖床过了?
自从重如山的责任堆上肩头,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沉甸甸的压力,别说是赖床,就连睡梦中都是忐忑难安,睡不安稳。
身边已经空了,但枕头微微凹着,显然是刚刚起床。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樊雅看一眼,倒也没有了之前小儿女似的惊惶不安患得患失,他的记忆可以消失,情感不会消失,而且他现在这样的身份,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她对他有信心,更对自己有信心。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记忆中显然已经没有了过往的存在,甚至包括情感在内,只是不知道,他的记忆丢失,真的是因为病理的因素?但即使就是病理因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对现在身份的认知又是从哪里来的?她坚信,就算记忆丢失,人的性格也不会丢失,如果只是单纯的输灌那些记忆,他不可能不怀疑的。
那些人,又是怎么办到的?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起初的地方,她该怎么做?
告知他所有的一切?
虽然很符合一贯逻辑,但他会不会像是听故事似的听一遍,即使是他信她,那些过往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毕竟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窗纸,他不会产生任何认同感……而且她现在还不清楚那些人对他到底做了什么,如果贸然说出来,会不会有什么认知错误……
陡然想起那天突然发疯的周长生,樊雅指尖微凉,心里涌出些没来由的不安与慌乱。
或许,她得安排时间好好跟云开好好聊一聊,有个当医生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弟弟,确实是很方便的事。
想起云开,才突然想起他的千叮咛万嘱咐,事情发生的太仓促,她都忘了那份文件,只是这么长时间,云开也不打个电话来问问。
不及多想,樊雅立刻起身下床,赤脚跑进书房,书房的窗户是关着的,可也不知道哪里的冷意,全身骤冷,冷的她立刻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依旧有些晕的太阳穴,她快步走到书桌前找文件,书桌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找了一圈,却依旧没有找到所谓的文件夹。
樊雅微微皱眉,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气息,她想也不想立刻转身,唇被人轻轻堵住,男人长眸亮的惊人,显出几分好心情的戏谑意味。
樊雅心里一软,下意识习惯性的环住他的腰。
樊雅难得的柔顺显然是大大出乎了司先生的意料,眸光更亮了,将试探性的轻吻慢慢加深,唇齿纠缠在一起,缠绕出不可分割的紧密。
两人吻的出神,都没在意门外悉悉率率的诡异声响,紧接着书房门就被蛮力冲开,有人冲进房间,“樊雅,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
高云开愕然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张大了嘴,显得十分愚蠢。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司梵,先一步将因为激吻而衣衫不整只穿着睡衣的樊雅护在身后,脱了外套丢过去,才冷沉着脸盯着还没回过神的高云开,肃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高云开呆呆扬起手里的钥匙,樊雅工作忙起来,多少不能照顾容隽,所以他们这些人都有钥匙,得闲的时候就来当保姆,为了避嫌,他也很少用这把备用钥匙,今天他也是着急了,才抓着钥匙就冲了进来,没想到,撞见这么一副场景。
司先生眸光陡沉,有些危险的看向俊朗又不失儒雅的年轻人,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无论是沈晏、容衍还是他自己,年纪都跟樊雅有那么些的差距,樊雅虽然心境沉稳,但实际上的岁数并不十分大,如今无论是年龄还是气质都更符合年轻人审美的高云开出现,立刻让他不安了。
他老了,可她还年轻!
“钥匙给我。”他伸手,不容抗拒的吩咐。
高云开哦一声,赶紧将钥匙递过去,既然容浔回来了,他也应该用不着再做保姆了吧,他想了想,“其他房子的钥匙我明天再送过来。”
还有其他钥匙?
司先生脸色微微铁青,“尽快!”
“别理他。”好不容易整理好衣服头发的樊雅咳了声,从司梵身后绕出来,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钥匙,直接交还给高云开,“小隽最近身体偏弱,你帮我多照顾些,我有些担心。你怎么来了?”
“我联系不到你,你家里电话又无人接听。刚下手术我就来了。”高云开偷偷看了眼表情冷沉的仿佛被欠了一屁股债的容浔,微微松了口气,俊朗脸上滑过一抹不自在,“没想到……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樊雅回头看一眼显然已经在暴怒边缘的男人,眸里滑过一分遗憾无奈,“说来话长,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想要问你,你要不要回医院?”
“我待会三点有个研讨会。”
司梵看着旁若无人说着悄悄话的两人,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这两人,真当他是死人?
“嗯,那我们去外面谈,这里有点冷,我的头有些不舒服。”
“怎么回事?”高云开一惊,下意识用手背贴靠上樊雅额头,脸上掩不住的关切。
手背刚刚靠上,手腕倏地一痛,高云开失声哎呦了声,一抬头迎上某人铁青微黑的脸色,忽而间想起当年那一记因为小乔横插一杠才没有砸到他身上的拳头,不由脸色变了,“容浔,你干什么?”
怎么这么久,这醋劲还这么大?
司梵脸色更加难看,接二连三被人认成别人,已经到了他耐心的挑战极限。
“他不是容浔。”
冷静的女音突然响起。
司梵脸色一缓,高云开脸色却微微变了,讶然看向樊雅,又看了看容浔,“樊雅,你说什么呢你,他不是容浔,难道是容浔的替身?”
此话一出,司梵才稍稍舒缓了点脸色立刻僵凝了,暗海似的长眸死死锁在樊雅身上,翻涌着几乎要吞噬人的肃猛情绪。
他可以不介意跟那个家伙长的像,但很介意成为别人的替身,他的骄傲也不会允许!
樊雅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高云开,“你出去等我会吧,我跟他有些话要说。”
高云开看看沉怒阴冷的司梵,迟疑了下,终究还是说,“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
司梵眼神阴测测的,这话什么意思,担心他家暴么?
“没事的。”樊雅笑了笑,送高云开到门口,突然想起来问,“对了,你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是关于什么的?”
“你没看到?”高云开愣住,下意识又看了眼司梵,脱口而出,“那份报告里明明就说超过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
樊雅怔了下,大概猜到高云开的那份报告是关于什么的了,表情立刻有些怪异了,“是……小隽给你的?”
“嗯,他找了小乔,还让小乔保密。”高云开无奈笑了下,“你也知道小乔的性子,说保密就一定会保密,如果不是我对小隽的血液分析样本资料很熟悉,多看了眼,还真的被他们瞒过去了。”忍不住抬眼看向司梵,“他真的不是容浔?”
“以后再跟你解释。”
樊雅将高云开推出去,关上门,转身看向身后脸色难看的男人,虽然她现在心情多少有些沉郁,但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司梵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女人是什么态度?
“樊雅……”
“我刚才走的太急了,忘了穿鞋。”樊雅嫣然一笑,冲着他软声道,“脚有点冷,鞋子在外面鞋柜里。”
司梵皱眉,表情很怪异,她不是想让他帮忙拿鞋穿鞋吧?当他是什么,家政小狗?
樊雅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在靠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有些可怜的将脚缩上沙发,双脚冻的微微发白,更显出几分孱弱无辜的意味。
她眨眨眼,固执而无辜的看着他。
司梵立刻听见了自己的底线与尊严轰然倒塌的声音,倒的干净利落,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