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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致远的身体陡然僵住!
脸上才刚刚漾出来的笑意也瞬间消失!
身材颀长面容英俊的他这一刻有一种坠入冰窟的冰冷感觉!
他咬了咬牙!
深深吸气!
然后,他的脸上又现出了笑意!
从笑容消失到笑容再次浮现,这中间的时间很短,以至于身边的几个伙伴都没有注意到!
他朝李青笑了笑,然后就走了,没一个字。
“曾兄,那个家伙什么意思?”高衙内挠了挠头,有不太明白。
“没什么,他想跟我攀交情而已,我祖籍是江西!距离杭州也不远。”曾致远淡淡的、不以为然的道。
“哦,原来如此!”跟随曾致远的几个人恍然大悟,都没往别处想。
但曾致远并非只是祖籍江西,真正的事实是,他时候一直在江西长大,直到八岁了才随父亲到东京!
但这一个事实实在太久远了,他都差一忘记!
他一直觉得他是东京人!
事实上,他身边的这些人也都认为他是东京人!他的江西口音已经几乎听不出来了!
所以他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高衙内几人并未怀疑。
但没有人知道,曾致远的心情忽然无比糟糕!
其实他之前真的不是故意想羞辱李青!
他只是不知不觉!
从八岁进入东京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当东京人了,学东京话,吃东京吃,做东京风格的事,所以他一直认为他是天生的天子脚下的居民,他出生于帝都,长大于帝都,所以他拥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骄傲!
这种骄傲,是每一个东京人的骄傲!
这种骄傲来得毫无道理,但一旦扎根却又无比强大!
“我是东京人。”
就凭这一,好多人一下子就会从心底涌起一种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所以当他看见李青与高衙内为那件事争吵甚至差一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他急忙站出来阻止。
第一是他不喜欢打架,打架是那些粗鄙的江湖豪客才会干的事情,他是才子,他不喜欢;
第二,他是真的觉得不应该与李青争吵,首先,人家有预约,他们强插进来,这就不对。
其次,就算人家没有预约,作为东京人,这一觉悟怎么也应该有:人家是乡下人,来一次东京不容易,见一下东京第一名妓那就更不容易了,不别的,单是存钱就不知道要存多少时间,所以,作为天子脚下的居民,理所当然应该谦让!
他是真的这么想,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青竟然一下打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李青竟然一下掀开了他的遮羞布,让他赤·裸·裸的暴露于太阳底下!
所以他的心一下子痛到抽紧。
不过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是东京第一才子!
他优雅,才华横溢,心胸宽广,他怎么能被这么一的事左右了情绪!
所以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带着那几个人有有笑的走出了矾楼,然后,唰的一声,他打开精美的扇子,摇了摇,温润道:“各位,既然矾楼之行被打乱了,不如我们去听雨轩,如何,我做东!”
“好!”
“哪里都行,只要曾兄能好好的给我们讲一讲写字之法,在哪里都行!”
一身白衣的曾致远笑了笑,然后优雅的走在了前方,一边走一边用温润的嗓音解书法之道。
不过,很是不解风情的高衙内摸了摸脑袋,忽然又凑上来问道:“曾兄,那家伙大老远从杭州而来,不会是为了专门找诗诗姑娘吧,他不会是为了那件事吧?”
李师师虽然才出道一年多一,但名声已经很显赫了,在如今的东京,虽然不敢她是最有名的青·楼女子,但毫无疑问,她已经可以归入那一个行列了,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几个月,她必将成为东京第一名妓。
所以,形形色色的男子开始不要命的去找李师师,目的嘛,自然没那么纯粹,得直白一,就是想要了她的第一次。
虽然李师师名义上是卖艺不卖身,但身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有谁能逃得掉?
不厌其烦的矾楼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公开挑选意中男人!
大意是只要是大宋国土之上的男人,不管是谁,只要能写出大家公认的、天下第一的书法,她就把第一次给他!当然,只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策,毕竟这天下第一可不是那么好得的,文人相轻,自古如此,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承认别人是第一,比自己强。
可是听闻了这个消息的男人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不要命的蜂拥而来。
所以高衙内想起李青大老远的从杭州赶来,而且也是找李师师,顿时就不由自已的往那儿想了。
他的心里有酸溜溜的。
他之所以跟着曾致远混,自然就是为了增加一儿书生气息,写天下第一的书法他是不敢想的,不过装出一副文人雅士之象去见李师师,这却是他的梦想。
高衙内很不希望李青见到李师师,更不希望他得了李师师的欢心,但刚才周虹似乎李青好像很厉害,所以他才会这般发问。
不过,他的话才一出口,曾致远就扑哧一声笑了,还用扇子拍了他脑门一下:“高兄,你这脑袋瓜里到底怎么想的啊!这怎么可能呢?”
高衙内嘿嘿笑了笑,不过口中却还是不服气的咕哝:“虽然那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是我还是觉得,那家伙竟然千里逃逃(他不知道是千里迢迢)的从杭州来到东京,一定是所图不轨,一定是想梳笼诗诗姑娘......”
曾致远摇了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详细解释道:“这天底下想梳笼诗诗姑娘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是她要的是能写出天下第一书法的人,那个家伙,你觉得可能吗?
他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吧?这么年轻的人怎么可能?”
高衙内却打断道:“才不一定呢,曾兄不也很年轻吗,可是这书法技艺......”
曾致远笑了笑,骄傲的道:“这普天之下能像我一样的人,有几个?
我从四岁开始练习书法,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寒冬酷暑,勤奋不辍,一方面,我不算笨,另外一方面,我的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书法大家指,可是直到现在,我都只能达到蔡京老大人三分之一的水平,我都不敢自己能写出天下第一的书法,高兄,你觉得那个家伙,可能吗?”
曾致远眯了眯眼睛,神色渐渐肃穆了起来:“而且,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家伙的手,细皮嫩肉的,一儿老茧都没有,高兄,你再看看我的手。”曾致远一边一边伸出了手,“高兄,你觉得这书法的能力能从天上掉下来吗?我能有今天,我付出了多么辛勤的努力,那个家伙......哼!”
“再了,杭州自古虽然繁华,但书法一道却一直贫瘠,那个家伙又从杭州而来......”
曾致远话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重,徐徐的,但一字一句之中表现出来的却铿锵有力,是以很快的,身边的人就都连连头,打消了之前的顾虑。
矾楼距离听雨轩并不远,走路的话,就算悠然而行,也就一刻时左右,是以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听雨轩茶坊了。
曾致远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一见他的身影,李掌柜立即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曾公子,可把你给盼来了!”
曾致远笑了笑,对李掌柜的这番寒暄他不反感,不过也不怎么当真,商人奸诈,这一他心知肚明。
曾致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愣了愣:“李掌柜,怎么又换牌匾了?今天的字是哪一位大家给你写的?”
“嘿嘿!”李掌柜笑了笑,没话,只是引着曾致远来到了还没有装裱起来的那幅字的旁边,然后得意的炫耀道:“曾公子,你看这字如何,比上次的是不是好了不止那么一?”
曾致远移步来到宣纸面前,先总体看了一眼:“咦?这字不错啊!
“真的?”
“是谁写的字?”
其余几人一见曾致远发出了感叹,连忙移步上来观看。
曾致远凝神看了片刻,然后唰的一声收了扇子,用扇子指着那三个字道:“你们看,这三个字其实就非常符合我刚才跟你们的书法之道。”
几个人凝神看了一会儿,纷纷头:“不错!不错!是好字!是好字!”
曾致远看了高衙内一眼,笑了,沉吟片刻,他仔细解道:“我们看一副字,首先要看他的整体气势,你们看,这三个字的整体气势就非常不错,大气,磅礴,与整座楼的气质非常相似,所以把这样的字挂起来,字与楼顿时相得益彰。
但这里毕竟是茶坊,如果字体太严格呆板,太过于显示力量,却又与茶坊气质格格不入,所以你们看,这三个字的笔锋又有不同,飘逸、洒脱、就如神仙临风而立。不是我夸大其词,真的,这几个字已经达到蔡京老大人三分之二的功力了。我与之相比,都有不如。”
跟随曾致远而来的这几个人一听曾致远如此推崇,不由连连附和。
“果然是好字!”
“果然是好字!”
“李掌柜好福气啊,有了这三个字作为镇楼之宝,李掌柜,你的生意定然越来越好了!”
李掌柜本就有炫耀之意,此刻听了这些赞美,顿时笑得如菊花一样灿烂,“谢谢,谢谢!”他连忙一路作揖。
“李掌柜,你这字是从哪儿来的!据我所知,这东京城里没有哪一位书画大家的风格是像这样的?”曾致远好奇的问。
李掌柜虽然是生意人,也时常打听朝廷局势,但毕竟是局外人,一些秘辛自然不知,所以听了曾致远的问题,立即笑着回答道:“起这字的主人,曾公子也许认识呢!”
“啊?我也认识?谁啊?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哪一个能有这种大家水准啊!”曾致远很是奇怪。
李掌柜故意停顿,故意卖关子,好一会儿,他这才呵呵笑了笑,道:“写这几个字的人便是蔡京的孙女婿,今日刚刚从杭州来到东京的李青,李子玉李公子!”
李青?
李子玉?
曾致远一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