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忙的将她扶住。
金碧芬却转身就往梁娉身后一站,背对着梁娉,脸上腾起怒容。
梁娉往来人一看,心里一跳,不禁将视线落到周重霄脸上。
他对她微微颌首,梁娉便上前道:“我要出门一趟,有些东西没买,你陪我去。”
周重霄伸手,眸中含笑望着她,梁娉把手递了过去,两人便要走。
金碧芬忙上前喊:“嫂子!我也去!”
“你留下。”
梁娉说毕,拉了周重霄就往前跑,像是怕金碧芬追上前来似的。
她拽着他跑了一路,停在湖旁的柳树下喘气,一边扭头往身后瞧。
周重霄眼梢带笑看着她,伸手将她跑乱了的发丝拢到耳后。梁娉微微低了头,抿着唇不说话,莹白小巧的耳垂已红得厉害。
“你和厨房吩咐什么了?今朝叫他们全放假?”
梁娉蓦的抬头,望进他漩涡般深邃的眼睛里。红晕染上脸颊:“哪个碎嘴的,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边说边扭了周重霄的手要走。
他将她腕子握着不放,轻轻一使力,便把人拽了回来:“颦颦,这场战争是一个契机,日本绝无可能放手。拦得住,还可叫举国上下争得几年时光筹措军备,拦不住......”
“拦不住,我中华一族便要同那邻族,成亡国之奴。”
梁娉替他说道。
禁不住浑身都在战栗,她紧紧抱住他。
“方志清已主动请缨,代替佟有铭,坐阵湘楚。今朝早上,傅学为通电全国,愿改旗易帜,服从南京政/府。湘楚与东北一带联合一致,对战傅建荣所领伪满洲国军队。这是一个新局面,却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你想告诉我什么?让我跟金碧芬回浙江,你会随时出征,前往湘楚,前往东北?”
梁娉缓缓的垂下手,放开他:“你总是喜欢先做决定,再告诉我,叫我按照你的决定去做。”
“梁娉。”
“好了,今朝是你的生辰,不说不开心的事。我说要你带我出去买些东西,不是随口胡说的。”
梁娉极快的转身,走在他的前头。
周重霄连跨几步,追上她:“相比沪上,浙江更重要。我国第一批飞行员和战斗机都在浙江。你过去,我也放心。”
“不见得罢,你不放心的是,你要是一走,我会立即去监狱里探望高小姐,我不是什么圣人,说不准就趁着你不在沪上,要了她的小命。”
她红着眼睛,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原想着周重霄会立即甩开她的手,或呵斥,或沉默。却不料他瞳孔变大,露出惊讶模样:“高美云在沪上?谁告诉你的?”
他向敢作敢当,不似那畏缩小人。梁娉见他这样,便知道高美云的事情藏了蹊跷。便把金碧芬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
周重霄脸色顿时大变,掉转身就走。
梁娉将要跟上前去,抿了抿唇,还是另择了一条路,往花厅里去。
电话刚好接进来,梁娉走过去接,只听到梁绍着急道:“妹婿,不好了,高振嵩这王八蛋要造反了!”
梁娉惊得手里的电话筒险些掉到地方,嗓音也颤抖起来:“四哥你说什么?四哥!”
梁绍大约没有猜到会是梁娉接电话,顿了一会才将声音缓和下来,道:“七妹,妹婿在哪里?”
梁娉手里的话筒掉到地上,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极快的跑出去。
院子里,金碧芬和周重行还在闹别扭,梁娉上前一把抓住周重行的衣襟便问:“你为什么回来?说!”
她眼睛瞪得很大,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
周重行和金碧芬登时就吓住了,一时不知道回话。
“说啊!”
她声色俱厉,从来也没有的急怒。
周重行吞吞吐吐道:“高参谋长说是,说是有一批新的军备会走水路,运道沪上的港口,我是来接应的。”
“谁去港口了?”
“陈副官和许副官......”
“出事了!”
梁娉急转身,立刻便要往外跑。周重行不明白她忽然之间是什么缘故,忙拉住梁娉道:“什么出事了?出什么事?”
“陈副官和许副官恐怕要当你的替死鬼。重霄大约已猜到,往码头赶去了!”
周重行听她这样一讲,被太阳晒得黑铜铜的一张脸顿时落了下来:“什么?”
再待不住,立即便要走。
梁娉跟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周重行正要回绝,梁娉急得跺脚:“快走!”
周重行无法,便带着梁娉,喊了人,往码头赶。
远远的瞧见了码头上劳工正在忙碌的搬运着货物,一派很是安静的景象。周重行便怀疑起来,刚要开口询问梁娉,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车子被一股突然急冲过来的热浪掀得几乎要翻转过来。周重行把着方向,赶紧将车子往旁一扭,靠边停了下来。
梁娉已迫不及待的下车,直往那火光烟气冲天的码头要过去。
“嫂子!”
周重行见状,立即上前拽住她:“别过去!危险!”
“你放手!我得去看看!”
“嫂子!”
周重行拗不过她,立示意跟随而来的两个侍从道:“快!扶着太太!”
那两个侍从上前,便将梁娉的胳膊扭住了,叫她不得再往前冲去。
“重行!”
周重行道:“要看,也该我去,嫂子在这里等着。”
脸上带了沉镇颜色,周重行喊了两个人一道,往那火光冲天的码头去。
码头上,连着码头的一段路都是惶惶然或哭天抢地或挣惊恐逃跑的人,前一刻还静谧宁和,这一刻竟像是半个人间地狱。
梁娉望着有三两个劳工互相搀扶着走过来,身上染着焦灰,鲜血将被烧焦残破的衣裳染得黑红。
她惊骇的瞪大了眼睛,那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睛,越发担心害怕至极。
周重行从吵闹的码头那端过来,对梁娉摇了摇头:“刚靠岸的一条船上载了*,炸了起来。整条船,连着船上的人......”
“怎么样?”
周重行低了低头,黑铜色的脸上染了一层白:“海轮号121,是高振嵩说的那艘船。”
梁娉膝盖一软,经受不住,整个人往地下跌去。
“嫂子!”
周重行忙要上前扶她,她身后凭空多出来一双臂膀,将梁娉拦腰搂着,揽了她起来。
那人身上有桂花的淡香,醒了她的神魂。
梁娉不待去看身后的人是谁,反过去便将他紧紧抱住。
周重行脸上一喜,又忙的双腿并拢,昂首喊了声“督军”。生气昂扬,隐了许多惊喜。
周重霄目光往他脸上一望,眼里含了赞赏。
重行越脸庞黑铜色里夹了点红光。
“知道了?”
重行颌首:“是我大意。”
“幸好来得及。”
周重霄道:“你和陈副官留下来处理。”
一边搂着梁娉,低声道:“好了,没事,别害怕。”
梁娉已忍不住落了两滴泪来,又唯恐叫人看见了难为情,便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的点头。
“回去罢。”
他轻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梁娉暗暗将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把那克制不住害怕而掉落的眼泪擦掉,红着眼睛,低头闷声答应。
上了车,两个人彼此都不说话,只将一双手紧紧的握在一块。
“高振嵩和蒋锡正另立政/府,拥王泾阳独子王渊文为新政/府总统,与南京政/府对立而治。”
静默里,他忽然开口说道:“颦颦,你还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不可能!”
她下意识反驳:“他不会这么做!他向不愿与政治掺杂一起!”
“是,他许是不愿参与政治。可家恨呢?他要向我报仇,以一己之力而不得,必然借助旁人之势。”
梁娉静默下来,微颤的睫毛底下,掩着一腔痛苦之色。
“现在高蒋两人还未找着王渊文,不过借他一个名义,已敢做出如此行动。再要让王渊文出面,内忧外患,不啻于将大好山河拱手让人,自毁长城。”
梁娉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异常沉默。
他还需回衙门处理事情,高振嵩忽然倒戈,该提防之处不在少数,一切需赶在高振嵩下次行动之前。
梁娉下了车,站在门前送他:“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颌首,示意回去。
梁娉几次三番忍耐,还是在他上车之前问了出来:“重霄,高参谋忽然倒戈,是不是因为......”
他不叫她问出来,抬手在她脸颊旁轻捏了一捏,道:“他另择蹊径,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论导致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什么,认定的人是他,和旁人无关。”
“进去罢。”
他上车,关上车门。
梁娉咬着牙,似在做一个极重要的决定。
她紧跟着车跑了两步,忽目光变得坚决,她朝着他喊:“我等你回来!”
那车已开出去不少的路。
门房上前道:“太太,进去罢。”
梁娉定定的望着远方,目光紧追着那车子,直至彻底望不见。她蓦的掉转身来,也不理会那门房,步子极大的朝着门内走去。
金碧芬在她院子里等着呢,见到梁娉回来,赶紧把孩子交给乳娘,让乳娘带下去,自己迎上前来:“嫂子,大哥还好吗?”
梁娉点头,便绕过去要打电话。忽想到些什么,她转过来,眸光如炬的定在金碧芬身上。
金碧芬莫名的低头朝着自己审视了一回,正不知道梁娉这样瞧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梁娉将她手臂一握,将她拽着就往里走,边走边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