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雪知道见好就收,顺着他的话去想,只是刚把想说的话理出个头绪,字音还没发出来就被他诶的一声堵了回去,“少来形式那一套,你一定发现了什么,不用避讳,说来听听。”
如此再拐弯抹角就要触怒陛下了,卿雪就直说了:“我是发现了几处疑点,爷不要笑话。”
唐珩不置可否,只是从她手里接过缰绳,一副洗耳恭听的打算,二人并排缓缓而行。
沈卿雪:“首先,匪徒原本只想劫财,搜刮了钱财之后就会离开。可是在注意到我的鞋后,他们动了绑人讨要赎金的念头。显然,他们是认出了我的鞋出自哪里。山野劫匪怎么会认得官家御用之物?这说明两点,一是他们曾经绑过达官显贵;二是,他们与达官显贵有来往。”
“没有官员受绑的事发生。”这一点唐珩很肯定。
如此一来,卿雪就肯定了心中猜测,她道:“匪徒一般只为求财,在发现你我二人的身份后,为了不引起后患,他们应该杀人灭口,但却选择了继续求财,这不是一般劫匪有的胆子。”
看来,真是官匪一家了。
“这是几代积下来的毒瘤,一旦拔除,势必要痛上一痛了。”唐珩难得正经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厚重,说的话也是无可奈何。
卿雪能懂他的无奈,软声安慰:“长痛不如短痛。”
“你有主意?”
“爷当初对付江家,借的是刘家的力,借力打力效果显著,而且能把咱们自己摘个干净,不会引起怀疑。我认为,此招极好。”
她兴冲冲说完,原以为他会满意,谁知他却是静静看着她,那眼神沉沉漆如墨,有很多情绪,复杂得她一时瞧不清。
她不知道的是,唐珩自己也迷糊了。本该如此的,他把她送上风口浪尖,就是要她逆风成长,假使有一天他输给了太子珩,他不在了,她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可是当她真的看清了那许多的肮脏,还能面不改色与他谈论那些阴暗时,他却有些后悔。
卿雪还在等他定夺,他轻了唇,先是百无聊赖地望了望远处,再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卿雪知道这个话题结束了,他显然不想谈。
另一侧,马儿盯着前方,长长的眼睫毛反着光,眼神干净到空洞。它一生最大的愁闷估计就是找不到草吃了。
唐珩换了手牵绳,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马身,“这小畜生吃饱了,也该干活了。”他当先上马,伸了手来抱上卿雪,看样子是要赶路了。
行了一会儿路,卿雪按捺不住了,她原本不想问的,毕竟不妥,特别是身后这位尤其好面子,但她还是问了,微微向后靠了靠,问得小心:“爷,您认识路吗?”
唐珩目视前方路途,喟叹一声:“随缘吧。假使迷了路再也回不了京,就劳烦夫人随夫浪迹天下了。”
正经不过一刻,他不正经才是常态,三句话就要拿人逗乐子,卿雪早已经习惯了,她坐正了稍稍撇开脸去望了望沿途风景。
溪水潺潺,馥郁葱葱,倒真有太平盛世的迹象。
“你笑什么?”清亮的男声略有不满。
“没有。”温柔的女声轻轻的。
“嘿,欺君可是大罪。”
……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山里起了小风,呼呜咻咻的,夹杂着笑声,惬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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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亮起时,驻扎在北丘的鹰眼阁瞭望手视线里出现了一马两人。
那匹马,通体全棕,高大健硕,马蹄嘚嘚落在地面,声音稳健而单调。不过那马行步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痞气,浑不正经。
瞭望手不敢耽误,发出了信号,接收到信号的黑鹰们,迅捷地在鹰眼阁上空盘旋,无声地变换着队形,传达着特殊的讯息。
尔后,整个鹰眼阁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视线所及的人皆肃然垂首,等待着什么。
马蹄声渐近,马首高昂,步伐之中带着睥睨之势,无人敢抬头一观。
驻军统领左寒单膝跪立,马蹄行近,左寒:“卑职恭迎陛下、贵妃娘娘。”
待沈卿雪一站定,唐珩放开她,转而扶起左寒,“快起来,此行不必声张,一切从简。”
“是。”
短暂交待几句,唐珩回到沈卿雪身边,左寒看到贵妃全身套在黑色斗篷下,只露出一双葱白莹润的手。他眸光闪了闪,自觉不敬,立时垂首不敢多看。
唐珩掩了掩她的斗篷,温声叮咛:“你先随人去休息。”
他说着就要走,沈卿雪急忙扯他袖子,“那你呢?”
“这里都是我的人,不用担心。”最后握住她一双柔荑拍了拍,转身离去。
透过黑纱,卿雪朝唐珩望了望,云黎竟然也在。有人上前,躬身伺候:“主子,请随我来。”
卿雪点了点头,跟着下人离开。
……
夜深了还不见唐珩回来,有人传话过来说他们还在商讨事宜,让卿雪不要等了。又加上一路赶来都没好好休息过,卿雪就自己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推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是唐珩,之后真正清醒时人就在外面了。
以天为盖,地为铺。
站在一望无际延伸到夜色中的原野上,头顶着泼墨星空,卿雪想到了那七个字。
抿着唇瞄一眼身旁的人,她心里道:深更半夜不睡觉,跑这荒野地里的,又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
四月里深夜还有些寒冷,她不禁紧了紧披风。她醒时糊里糊涂的,衣服都是他胡乱套上的。
为了不把注意力放在冷上,她开始找着话说,趁机问出了心中疑惑。
“陛下,早在第一家客栈时,您就看出问题了,云黎去办的事儿其实也和劫匪有关?”
所以那天一早云黎不在,他说去办事情了,后来又那么及时的出现。
唐珩倒半点儿不委婉,“是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真让人灰心,他总是能让她知道什么叫自作聪明。她好不甘心,可除此之外更多的钦佩,她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哪怕有他十分之一的城府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