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的……”
他一脸的看好戏，视线往下，分神揉按着她的手心，感受那份柔若无骨，嘴上却说：
“你这身子僵得很，不如跟朕那楼里的美人讨教一二，能得了朕的怜惜，也是条活路不是？”
活路？
卿雪猛地惊醒，眼皮一跳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又乱了。
眸深如海，漆如墨点。
正德帝微微垂首，竟然是凑近了她。在她走神间，两人竟贴得如此之近。
这一对视，正德帝一僵，变了脸色，一把推开她。
卿雪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晃晃悠悠站稳。没看见一双抬起又收回的手。
他在朝堂之上受了气，就把火撒在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儿身上。
一时之间，她就犹豫着是不是又要跪下求饶。
不待她决定，正德帝已隐怒而起，“你最好学聪明点，不要同你父亲一般，有眼无珠。”
丢下这话，正德帝便揣着一肚子邪火离去。
卿雪心里嘀咕着，觉得陛下也是可怜，朝堂之上受帝师的气，下了朝又受她的气。
他们父女俩，真是招陛下的厌。
这可如何是好，她才刚被提点过，要媚上啊！更何况，她本就有此打算。
在帝师府想要活她就要装傻充愣，让自己没有存在感；但在后宫，想活就要得势，要成为真正的主子。
今时不同往日，皇宫也不是帝师府，适者生存。
他的宠，她要。但她很清醒，帝王情向来是镜花水月，只有权势才是保命的底牌。
暗叹一声，她凝视自己的手发怔。
他衣衫单薄，手仍是温热的，被那手掌包裹着，连带着她的手都热乎了，就像被护在坚不可摧的壁垒之下。
此时轻抚上去，尚有余温，温暖得如同他说的活路。
可他终究是帝王，他给的温暖，她怎么敢贪恋。
————
暗夜又至，巡视的禁卫们突然集体一僵，呼啸的风声中似乎裹挟着凄厉的嘶鸣！
一想到深宫传说，大家汗毛都竖起，噤声又听了听，并无古怪，这才吁了口气继续巡视。
无人发现豹房之上，一只通体黢黑的鹰正雄踞于飞檐之上，眼珠动也不动，一如僵死之物。
其下豹房内，御内大总管福安低眉垂首候在门外，身后跪了几名亲信，皆俯首跪地像一块块石像般僵着不敢动。
终于，房内的声响消停了。
福安清清嗓子，上前一些询问：“陛下？老奴进来了。”
话落只听细微声响起，他警觉地向旁闪避，门从内骤开，他眼前一花，只觉有风自耳旁凛冽而过，陛下已无踪影。
鹰眼卫要追，被他拦下。
福安：“有它跟着了。约摸着时辰，差不多结束了，你再去接应。”
“可万一主上失控……”
“不会，从前将人送到陛下面前，陛下都没伤她分毫，如今更不会失控。”
有句话福安没说，陛下真要失手弄死了她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不用再受噬心之痛了。
门外跪着的小太监还在瑟瑟发抖，哆嗦着一不小心瞄到门缝里的场景——
伏尸一片，人间地狱。
————
冬宁宫有规矩，太监一律不得靠近娘娘寝殿。
想到雪妃娘娘丢了一小物件，就发怒罚太监们跪了雪地，这宫中皆知，雪妃娘娘极厌恶太监。
原因只有卿雪自己晓得。
那日之后，她白日里暗暗调查，却一点眉目没有。夜里也警醒，命暗香和另一名宫女睡在外殿，交替守夜。
贼人未再来，卿雪的心一时松快一时提起。贼人一日不揪出来处决了，她一日不得安生。
这一晚不知怎的，卿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静不下心，浑身起了躁，难耐地坐起身，叫人进来撤下一些暖炉。
稍稍减了热，她又躺下，以为这下能好好睡了。
眼未闭上一刻，耳里却骤然响起一声猛鸷的兽啼！犹如恶鬼入梦，惊得她一蹬腿，却怎么也醒不来！
谁来救救她！
……
昏暗的内殿中，一声又一声破碎的哭泣被层层帷幔困住，所有人都陷入昏睡，谁都不知道里面正进行一场残忍掠夺。
冬宁宫未有主前，一直叫冬‘凝’宫。
雪妃娘娘入宫前，才改为‘宁’，哪知迎来了第一位主子，却一直未得安宁。
一大早，雪妃娘娘寝宫内就传出惊怒声、噼里啪啦东西摔碎声、宫娥的求饶声。
雪妃娘娘夜里做了恶梦，迁怒一众宫女，真是狠辣又蛮横！
冬宁宫已经成了大明宫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的险地，那一位主子也成了人人闭口不敢提的恶妃。
卿雪不管自己在别人心里成了什么样，她蜷在床榻内里角落，紧紧抱着衾被，浑身发颤。
绝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如何避开这深宫禁卫，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令众人昏睡！
百般严防，未查出恶贼却又遭侮辱！一声呜咽溢出，她慌忙咬住了被角，抑住了泪。
暗香从外面匆匆回来，因着小姐的吩咐而不敢进帐，跪于殿外。
“婢子打听到了，宫中确有一桩秘辛。”
卿雪眼神没落到实处，听到回禀也只是眼波微动。
接下来，暗香便将她从各宫各角落里收集来的消息一股脑说了——
传说，太祖于深宫豢养妖物，借此妖一统东境九州，天下归一，建立东黎帝国。
只是百年更迭，可能那妖已死，所以东黎帝国又分裂为如今的九州四国了。
“什么妖？”
卿雪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一声长唳，为那不知名的暗夜魔音所侵，真是想起来就后怕，受惊般又紧了紧衾被。
“娘娘，寒室的老人们告诫婢子，此为宫中之禁，细的她们不愿再说了。”
（寒室：冷宫）
宫禁。
若真禁了，何来传说。
卿雪受惊之后小脸还是惨白的，周身是任谁都能捏死的脆弱气质，可一双瞳孔却亮得灼人。
她咬着银牙，杏眸微眯，冷声道：“查。”
什么魑魅魍魉鬼魅传说，定是有人使奸计害她！一面躲在暗处欣赏她的胆战心惊，一面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她不争不抢只想活着，苟活于世也是因为心里藏着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