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雪妃言行不敬,下狱!”
侍内总管赶紧跪下,“陛下,娘娘怎么说也是帝师之女,陛下再不如意也不能头一晚就问罪,姑且看在娘娘年纪尚幼的份上,容她这一次吧!”
卿雪裹着红纱跪起,双腿仍虚软,隔着红帐如诉如泣地求饶,“陛下,臣妾自觉失言,自请禁足于冬宁宫,万望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正德帝踢倒了一张椅子,终是甩袖而去。
待殿中人散,卿雪才倒卧在榻,一身虚汗。方才的旖旎碰触是那样的亲密,却转眼即逝好像是春梦一场了无痕。
她鼻息间仿佛还有淡淡的檀香,缠缠绕绕的令人神魂颠倒。
好半晌,红帐内响起轻笑声,她只觉得荒谬极了。
却不知,看似盛怒而去的陛下才出了殿门就坚持不住脸色煞白,看起来像是正极力对抗着什么。
“陛下?!”
“闭嘴!”
遭到呵斥,福安直觉朝身后寝殿看一眼,没再声张扶了皇帝悄悄离开。
————
帝师之女,侍寝当夜,触怒帝王,禁足殿中。
一时间朝堂哗然,帝师沈大人的脸都抽僵了。
……
初雪,于夜深人静时悄然而来。
这天一早,沈卿雪披了毛氅出了殿门,冬宁宫里,檐上院中,满是苍茫白雪。
踏雪而出,听着脚下咔吱作响的雪声,卿雪站到院中,仰望天空,张开了双臂。
暗香一转眼发现她不见了,这才寻出来,就见着她立于雪地里,当下惊呼连连。
“小姐!”
“你怕是不要命了,”卿雪仍是仰面望天,笑吟吟提醒她:“唤本宫娘娘。”
“娘娘。”
暗香嘴上敬畏着,动作却不含糊,不由分说拽着她家小姐往殿里进。
卿雪挣不过她的力气,又端着身份不能拉扯,只好依着她,殿里烧着地龙暖如春,她手里揣着手炉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雪色连天。
暗香煨着手炉,抬头看着她家小姐。
外面是银装铺地,莹莹雪色。窗前是凝目皓腕,皎皎美人。
人都道帝师府上三小姐艳绝京都,暗香却觉得,五小姐站在那里,只是安安静静的,就已入了画。
五小姐的美,是静悄悄的,润物细无声的,让人打从心底感到舒服的。
察觉到注视,卿雪半侧过来一眼,无声询问。
暗香叹息一声,不解道:“小姐究竟说错了何话,竟惹得陛下要禁小姐的足?”
“是娘娘。”
“娘娘。”
看她那敷衍的小表情,卿雪笑了笑没再坚持,总要吃了亏她才会长记性。
至于禁足……
她知道的,无论她那晚说了什么,这足都是要禁的。
那一晚他对她做的事,不是折辱她,而是要折辱她背后,帝师和将军的颜面。
她被选入宫到禁足,都是陛下早就打定的主意。
权臣当道,新帝政权不稳。
家里将最敏慧的大姐安排给权臣之子,他日好助其夺权。
又想让貌美三姐常伴君侧,令帝耽于美色,无心朝政。
估计小皇帝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偏不如他们的意,抢先开口册封了自己。
昏庸顽劣的小皇帝和怯懦怕事的小可怜,大家都等着看这一对的笑话。
只是笑话还没看到,先被削了面子。
皇帝,真如传闻中那般,昏庸无能吗?
毕竟曾有一城毁于他的铁骑之下,而那年的太子殿下年仅十六。
一声叹息未压下,呼吸之间就融进了冰凉白雾中。
无妨,陛下借她卸帝师顾将的面子,她借陛下的手为卿宁报仇,左右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为此,他怎么对她,她都能忍。
沈卿雪凭栏侧身,突然幽幽道:“你命不好,跟了我这样的主子,你心里怨我吗?”
暗香想都没想就肯定道:“哪里会怨!小姐是世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俩是相依为命!”
卿雪低首浅浅笑起,她常羡慕暗香,无知便无畏,无畏亦无忧。
暗香趁机追问:“小姐究竟说了什么啊,怎会惹恼陛下?”
主仆二人皆未注意到,院外有人驻足,一抹明黄隐在墙外。
却听院内传来幽幽低语——
“陛下他,身有隐疾。”她才不承认是自己没魅力呢。
“啊,那太医怎么说啊?”
本是信口敷衍,暗香倒当真了。
沈卿雪想到那晚之事,一时间面红耳热,嗔了她一眼便离开窗边,躲回内寝。
暗香听不明白,踏雪而来之人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御内大总管福安的徒弟小安子一张脸颤啊颤,周遭的空气诡异得很,他是半点不敢瞧正德帝的脸色。
殿里的小祖宗瞧着内秀,说话怎如此大胆?!倘若陛下再怪罪,他可不敢求情了。
唐珩:“小安子。”
“奴才在。”
“女人一旦惯过头了就容易放肆,朕想让她吃些苦头。”
“……”小安子:不就是被心上人误会那方面不行所以恼羞成怒了嘛~陛下您不用解释,我懂。
————
宵禁后的大明宫中,月夜之下有黑影蹿过,如浮光掠影。
伺候小姐睡下,暗香便打着呵欠爬回榻上,只是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却越睡越沉,沉得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没多久,寝殿的门又悄然打开,一道颀长身影移了进来。
游魂一般靠近香榻,一双幽亮的眸子穿透黑暗,看清了帐中景象。
女子已然酣睡,青丝铺枕,锦被轻覆。寝宫中暖炉备得齐,热得她亵衣领口微开。
下一秒,黑影动了,瞬间淹没犹在梦中的女子。
卿雪似乎梦魇了,感觉身上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她,逃不掉躲不开,慢慢地竟然好像回到那天——红纱下作恶的手,也是这样控制着她。
惊慌无措间她开始剧烈挣扎,眼见着就能醒来,却突然身上一麻,陷入黑甜。
明月高悬,雪夜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冬宁宫的翘角飞檐上,一只通体漆黑的鹰,久久地停留……
————
翌日一早。
“啊!”
冬宁宫雪妃寝殿传出一声惊呼,暗香慌地跑进去,帷帐外跪着侍候的婢子都垂首不敢言。
“别过来!”卿雪抓紧被子挡在身前,瞠目阻止了暗香的靠近。
“下去准备,本宫要沐浴!”
“啊?”
沈卿雪知道冬日晨起便沐浴委实异常,她力持镇定,解释道:“早起天寒,手脚都是冰的,本宫要驱寒。”
暗香没再多问,下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