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记得昨晚她准备睡下关窗的时候就看到秦王坐在窗台上,这一转眼又是一天的午后,秦王似乎动也没动过一样,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窗台上,还是喝着酒,还是望向柳枝房间的方向,两个人四目相对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都没有看到对方一样。
秦王没有打破这份宁静,柳枝也没有,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看到了晚上。
这一日晚上柳枝早早和王奇去了食堂用膳,期间柳枝一直望着秦王常做的位置,可是一整晚都没有看到秦王的人影,柳枝简单的应付了王奇几句,吃完饭立马便回了房间,打开窗,果然,秦王还是坐在窗台上,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望着自己。
柳枝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终于,趁着袖儿不在,柳枝决定跑过去问个清楚,秦王到底什么意思?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就在柳枝刚转上阁楼楼梯时,门突然开了,安珏拎着一个人一把甩了进去。
“殿下,人带来了。”
“嗯,带过来。”里面响起秦王冷静的声音、
柳枝不屑于偷听别人的私事,于是转身欲走,方转身背后却传来安珏的声音。
“柳枝?”
这下被发现了就不好再装做没事一样离开,柳枝只得转身,“有什么事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没事跑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想殿下呢?”安珏笑问。
“这话你跟王奇说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柳枝急忙转身欲走,可才走两步身前头忽然就撞上了什么东西,柳枝吓了一跳,忙双手扶额,可头并不是很疼,柳枝这才疑惑的抬起头来,只见秦王正低着头看着她。
“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秦王道。
柳枝想拒绝,可是想起先前和秦王对视的事,忽然又觉得这件事该弄个明白,于是问:“可是殿下好像还有事要处理?”
柳枝回头看向屋内,屋内正趴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男子趴在地上,想抬起头看屋外的人,可惜并不能够。
“没关系,也许这件事跟你的身世有关系,你难道不想听听?”秦王问。
“跟我的身世有关?”柳枝震惊的望着秦王,秦王点点头:“跟我进去吧。”
柳枝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站在客厅的一旁,秦王静静坐下,从始至终目光都在柳枝身上丝毫没有错开。
黑衣人被安珏揍了一顿,被打的鼻青脸肿,有些看不清五官,可秦王却还是问:“你认得他吗?”
柳枝愣了一下,回头看秦王,确定秦王问的是自己,这才下细看地上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盯着他看:“好像有些眼熟。”
秦王又问黑衣人:“你认得她吗?”
黑衣人回头看柳枝,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不认识。”
“那你当初可真有掳走林西月?”秦王问。
黑衣人想了想,“掳走了,可是后来遇到巡防营插手,众人为了掩护我都一一殉难,我背着林西月跳进了谆王府外的护城河,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听府里一起办事的人说,他们在府外的小巷找到了我,当时我身边还有个姑娘,原本他们以为那个姑娘就是林西月,只是她长得却一般,所以众人便放过了她。”
“我就是那个姑娘。”柳枝忽然接话道。
“是你?”黑衣人颇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柳枝,“你不是林西月,那林西月呢?你怎么会在我身旁?”
“我还想问你。”柳枝道。
秦王想了想,问:“河里可有捞起什么女子的尸体?”
黑衣人摇头:“没有,后来府里的人去河里看了,没有人影。所以他们怀疑,我身边那个女人就是林西月。”
听到这里,安珏走到秦王身边,“殿下怎么会觉得柳枝是林西月?”
“什么?”柳枝忽然回头望向安珏。
秦王微微抬眸看柳枝,“我说过,我不会再认错第二次,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绝不会再将任何人当做是她。”
安珏颇有些为难道:“可是子湛……”
“子湛是子湛,西月是西月,不管她最后选谁,本王都不能让她忘了本王……”秦王道。
“不可能,你认错了,我不是林西月。”柳枝坚定的望着秦王道,“郡主认识林西月,殿下和安珏也都认识林西月,就连他……”柳枝指着地上的黑衣人道:“就连他都认识林西月,全汴京的人几乎都认识林西月,传闻,林西月生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怎会是我这相貌平平的模样?”
“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不过所有人都忘了一点。”秦王看着柳枝道,柳枝问:“什么?”
“林西月本来就不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她本来就相貌平平。她本是林国公府上的千金,因为名字和青楼艺伎林西月相同,而被谆王当做替代平娶了回去,后来有了身孕却被府里的姨娘陷害与人私通,最后被沉尸珉河。死后阴差用铁链穿通了她的琵琶骨,拉着她去了阴曹地府……”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柳枝越听越害怕,越听越熟悉,以致于最后哭了出来,忽的瘫坐到地上。
“月儿……”几乎同时秦王忽然站起身来,激动的望着身前的柳枝,呼唤道:“你是月儿,你是本王的月儿……月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本王好想你,本王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
秦王话没说完,柳枝却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秦王,目光中沉淀着一种坚定,道:“我不是林西月,我叫柳枝,我是王奇的未婚妻。我也没什么身世,秦王殿下请不要再纠缠我。”
说罢,柳枝爬起身来往屋外跑,秦王没有去追,而是转头朝黑衣人问:“你掳走林西月时她身上穿的可是这件?”
听到这句,柳枝忽然停了下来,可是她却不敢回头,只静静的听着,听到黑衣人连连称“是”……
柳枝转身又跑了,秦王却一手拿着襦裙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安珏激动的道:“安珏,她真的是月儿,她真的是……”
安珏不敢相信,不像秦王一样的激动,安珏的脸上写满了遗憾。
林西月本是秦王的妃子,子湛为了救她跌下山崖失去了记忆,林西月也被人掳走莫名其妙丢失了记忆,甚至还改了样貌。可是失去了记忆后的林西月却和王奇莫名走到了一起,如今更是要成亲,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秦王发现了柳枝的真实身份,那接下来,柳枝到底该选谁?
秦王又该放下还是争取?
王奇是要放下还是争取?
柳枝是爱秦王还是王奇?
这一连串的问题,安珏光是想想就头疼,更不用说答案了。
柳枝狂奔着跑出了阁楼,直冲冲跑进了王奇的房间,王奇正准备出门,却被柳枝撞了个满怀。
王奇抱着柳枝问:“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我们回去吧,林亚休已经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回去就成亲,我们回去就成亲。”柳枝慌张道。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奇还要问,柳枝却几乎急的要哭出来,近乎哀求一样道:“王奇,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不想待在皇寺里了,我想嫁给你,我现在就想嫁给你。我要成为你的女人,我现在就想成为你的女人……”
说着柳枝忽然踮起脚尖吻了下去,吓得王奇当时愣住,犹如一只木鸡一般。
柳枝好像中了魔一般,疯狂的拉扯王奇的衣服,可偏偏力劲太小,扯了半天也才扯下一间外衫,王奇见她太费力,于是便自己动手解衣裳来。
一边解一边被柳枝紧紧抱在怀里,贴的紧紧的,柳枝就好像非常当心王奇会忽然消失一般。
“要不还是等成亲以后?毕竟现在我什么都没有给你,至少等到给你一个名分……”
“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
王奇才说两句话,又被柳枝噎了回去。
王奇知道柳枝不对劲,可是却没有推开她,王奇非常温柔非常顺从的依着柳枝,在她的要求下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中衣,抱着她躺到了床榻上,放下了床帘,将她放在冰凉的竹席上,替她慢慢解开裙裾……
一股燥热又急切,夹杂着干裂又期待,甚至还有丝丝惶恐和担心的氛围充斥着整个屋子,柳枝抓起王奇的手,从自己的脸颊往下,一点点一点点的深入,一点点的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温度……
王奇压在柳枝身上,低下头,亲吻了柳枝的额头,然后是鼻尖,然后是薄唇,然后是玉颈……
就在那一条绣着牡丹的肚兜将要掀开时,柳枝看到王奇的脸在脑海中放大,一直放大,无限大之后忽然一股浪潮从天际涌来,冲破了眼前的幻象,将王奇的脸洗刷了彻底。
然后柳枝便看到一片冰雪,那是断崖,断崖上一匹雪白的马正拖着一男一女从一边跳向另一边,眼看着两人一马都要坠崖的瞬间,柳枝忽然屏住呼吸,为他们担心着,可这是男子却腾身而起,一跃到马腹之下,举臂猛抬,原本下降的马忽然有了上升的趋势,然后男子仰头摔了下去,那个男子……
是王奇……
女人和马得救,马转身跳了下去,女人趴在悬崖边上,正要跳下去时,忽然秦王出现了……
往事如潮,一股脑灌进了柳枝的脑海,而透过柳枝仿若失去神识的目光,王奇也陷入了同样的幻象。
两个人,共通的经历,不同的心酸,一点点从心底浮起,一点点将过往揭开。
王奇压在柳枝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袖儿来敲门。
“王大人,王大人在吗?柳姑娘不知道去哪里了,王大人……”
“我在这里。”柳枝忽然应道。
“在……”袖儿的手忽然停住,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和羞涩,连忙转身跑掉了。
王奇缓缓从柳枝身上爬起来,转身翻下床,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慢慢穿上,然后再将柳枝的裙衫捡起来,放到床榻旁边的矮凳上,温声道:“天晚了,再不去食堂夜里会挨饿。”
柳枝应了声“嗯。”
王奇转身出了门,然后将门轻轻掩上。
柳枝穿好了衣裳,没有去食堂,转身回了厢房,袖儿见柳枝表情有些奇怪,也很知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柳枝回屋后就坐在案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袖儿什么时候进来添了香,点了烛都不知道。
柳枝不知道在案几上坐了多久,直到第二天天亮时,柳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夜没睡,袖儿在外面敲门,柳枝走上去将门拉开。
“怎么了?”
袖儿一脸不解,将手里一封信递给柳枝:“王大人说他走了,给你留一封信。”
“走了?”柳枝忽然睁大双眼,双手猛地拉住袖儿,袖儿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嗯,他说他走了,叫你不要找他,他说就算你将整个大蜀反过来也找不到他,他还说他不会回来了,叫你要好好地,不然……”
“不然什么?”柳枝急问。
“不然后面他也没说了。”袖儿道。
“子湛……”柳枝浑身颤抖起来,甩开袖儿跑了出去,就在柳枝跑出去以后,秦王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子湛你回来,你回来……”柳枝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跑,沿路经过不少香客和沙弥,有僧人欲跑上去过问,可是都被秦王抢先一步拦了下来。
柳枝跑出了皇寺,跑下了山,跑进了村野,跑过了小山,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子湛。
子湛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