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院里那个负责带头诵经的和尚!
他好像是朝着柳枝的方向过来了,他是特地来找柳枝的?
柳枝愣了下走上去,和尚见到柳枝,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然后才道明来意。
“女施主,先前贫僧是不得已这才没有说实话,不过现在殿下吩咐,让贫僧带女施主去见萧郡主,还请女施主海涵。”
原来是为了这个。
柳枝轻声笑了下,点点头道:“劳烦师傅。”
“不劳烦。”和尚转身领路,柳枝则紧跟其后。
从后山出去,一路绕开东西厢房,穿过一条很深很窄的竹林小巷,然后才来到一方开阔的楼宇前。这处楼宇不同于寺庙中其他的构建,楼宇的风格偏向奢华,和汴京城中的豪宅府邸相差无几,瓦砾都鎏着一层明亮的红漆,石柱上也雕刻着各种奇纹异兽,更有小榭楼台,假山池鱼。
柳枝颇有些惊奇,感叹道:“没想到在皇寺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和尚笑笑,一边引路一边道:“让施主见笑了,这里是专供京城来的香客居住的地方,只是因为郡主来了,所以现在香客们都住到了寺中弟子的居所。以前,香客都是住这里的。那时候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每年都是去凌云寺上香拜佛,很少有人到这里来,皇寺已经是空负其名了。”
“所以皇寺才特意修建了这处院子以供香客游玩,借以挽留香客?”柳枝问。
和尚有些不太好意思,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寺中弟子那么多,如果不想点办法吸引香客,难道让眼看着弟子们挨饿么?佛家常言,普度众生,岂不想,竟是连自己的弟子都快要挣扎在苦海的边缘了。”
柳枝叹口气摇摇头:“所谓‘众生皆苦’便是这个道理罢,也许佛祖也苦,苦于致力于普度众生,可至今众生仍在苦海挣扎。”
“呵……”和尚被柳枝这番话倒是逗得由不住笑了,柳枝自己也跟着笑了,摇摇头道:“柳枝这样的凡俗人竟和师傅说起了佛缘,师傅莫要见笑。”
“哪里哪里,施主说的有道理,贫僧只是头一次听这样的说话觉得有些新奇所以忍不住笑了。得亏施主是凡俗人,如若不然,我们住持听到施主这番话,一定会想办法将施主请到佛昙上去论经说法才是。”
“师傅这可是挖苦我呢,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柳枝!”
正当柳枝和和尚说的起兴的时候,忽然前方传来萧兰儿惊喜的欢叫声,柳枝连忙回头看,便看到萧兰儿风风火火的从浮桥的另一头朝自己奔来,吓得柳枝连忙大喊:“你站住,我过去!”
见柳枝大惊失色萧兰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有喜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咋咋呼呼的,这才收住了脚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
柳枝吓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等跑过去了一把抓住萧兰儿,将她的手死死拽在手里,确定不会让她再乱来后才放心,柳枝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顺气,颇有些生气的偏头瞪着萧兰儿,“你疯了?还当自己是一个人呢?要是不小心动到了他可怎么办?不说林亚休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萧兰儿开心的笑着,往自己的肚子上看,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偏头对柳枝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呢,皇兄把我藏在这个地方,我正愁着要怎么通知你你就来了,你可真有本事!”
柳枝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淡淡应付了两句,然后接着训萧兰儿:“这里是皇寺!是寺庙!寺庙最看重的就是命!你难道还敢在寺庙里冲了佛祖的晦气?我说你是真的心大,你好好想想你方才的举动,方才还只是我,若是林亚休来了还指不定怎么样,你是要当着他的面吓死你丈夫才算满意不成?看来还真不能让林亚休来,指不定出乱子!”
“别生气了,怎么我的孩子你好像比我还紧张似的。”萧兰儿撒娇似的拽了拽柳枝,柳枝越听越来气,瞪着萧兰儿道:“什么你的孩子我的孩子,谁的孩子那不是命呢?他既然来到这个人世,成为你的孩子,你就该好好对他……”
说到这里,柳枝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画面,画面中有淹过头顶的河水,夹杂着泥沙,浮动在身体四周,柳枝好像正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感受到那里面有一颗小心脏在跳动,越来越弱,越来越无力,柳枝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几乎就要窒息一样,柳枝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一抹浓黑从四周开始向中央晕染,点点掩盖住了柳枝全部的视野,直到失去意识。
“柳枝,柳枝,你怎么了,柳枝……”
耳边萧兰儿的呼唤越来越弱,柳枝最后的意识丧失在一片迷蒙之中。
柳枝做了一个梦,一个和阴差有关的梦。
在梦里,柳枝还是现在的模样,只是浑身都肿了起来,皮肤被水泡的发白,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烂掉一样,可尽管这样,阴差还是将她的琵琶骨穿了起来,一条又长又大的锁链牵着她,她看着自己的黑色的血从伤口里淌了出来,她好像是死了,可是她又好像还有生命一样。
阴差颇有些感慨的彼此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柳枝,柳枝知道他们在说自己的事,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她感觉不到痛,也挣脱不了枷锁,只能任由他们拉着自己一路前行。
路上有很阴冷的风,有几声凄惨犀利的狼嚎,还有一声声幽怨的低唱,这些柳枝都听得到,可是为什么听不到阴差的声音?
柳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这一切又那么熟悉,就好像她曾经经历过一样,柳枝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她到底还要再这么无知无感的走多久,她们到底要去哪里,到底何时算是尽头?
“怎么回事,好好地人怎么会晕倒?”闻讯而来的秦王,一边往阁楼里走一边问安珏,安珏也摸不着脑袋,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就听郡主说,柳枝在来的时候都好好地,训了郡主几句后,忽然就昏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寺里的大夫来看了吗?说了什么?”秦王问。
安珏道:“大夫看了,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就连所谓的体虚气短一类的推脱之词都没有。还说柳枝的身体好的很,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才是。”
“既然身体没问题,那脑子呢?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秦王问出来后又觉得自己的话问的有些奇怪,不过安珏懂就好,安珏虽然忍不住笑了下,还是忍住回答道,“脑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除了失忆之外,不用大夫说,我都觉得没问题。”
“那总不能是中邪了?”
“这……”
秦王和安珏两个人都愣了,什么时候起,他们也开始相信所谓的神鬼之论?
不过安珏还是不太相信,林西月的事已经是绝无仅有,哪能来这么多大师傅报复人世,制造混乱呢?
秦王摆摆手,“罢了,身体没事就好,其他的以后慢慢查吧。”
“嗯。”
说着两个人到了柳枝被安置的房间,萧兰儿见秦王来了,连忙朝他招手:“皇兄,你快看看柳枝,她好好地就昏倒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萧兰儿的话,秦王忍不住想反白眼,大夫都弄不清楚的事,他秦王看了就能知道原委?
不过秦王还是耐着性子走上前去,撩起水晶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柳枝面色红润,听她的呼吸也极其平稳匀称,一点不像是有事的人,更像是睡着了一样。
放下水晶帘子,秦王安慰萧兰儿道:“无妨,也可能是最近奔波劳累了,一时不支就昏睡了过去。既然大夫说没问题,过段时间应该就能自己醒,你也不用太担心。”
萧兰儿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肯定不会有事的。等她醒了,我还要让她认我孩子做干儿子呢。”
“让她认你儿子做干儿子?”秦王惊讶的望着萧兰儿,萧兰儿点点头:“是啊,我觉得她和西月姐姐很像,所以我想让她做孩子的干娘,然后让王奇做孩子的干爹,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准!”秦王一口回绝,萧兰儿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秦王,问:“为什么?”
“这个孩子的干娘只能有西月一个人,干爹也只能是本王,其他人跟他都不能有半点关系!”
“皇兄……”原本兴奋的萧兰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落寞,萧兰儿低下了头,似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皇兄思念西月姐姐,我也很思念姐姐。只是我和皇兄不一样,皇兄的思念不能转借他人,但是兰儿可以。兰儿不能一直活在对西月姐姐的怀念里,这样对孩子不好,所以兰儿很高兴,能遇到一个跟西月姐姐那么像的人。我相信,纵然有一天西月姐姐回来了,她也不会责怪兰儿,她会体谅兰儿。兰儿不是忘了她,而是太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