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抬开始,林西月就皱着眉,直到最后一抬。管家忍不住有些好奇,若是英贵人见到这般多的首饰金银,早乐的泼金撒银广告天下,这王妃还真是……特别。似乎和银子有仇?
“进府那日王妃喝得有些醉,所以一直没有举行皇家成亲礼,今日王爷特地吩咐子湛将成亲所用的喜礼都抬过来,大约便是这些了。另外王爷还特地吩咐子湛从北院拨了十五名丫鬟以及六名小厮,这么大的琦和苑没有十几二十个人,是打理不好的。”管家话毕便将丫鬟和小厮们都叫到门外,朝林西月行了礼,示意以后你们就留在琦和苑照顾新主子了。
鹊儿见状,心中早乐开了花,正愁着这偌大的琦和苑不知如何下手,竟然就这么及时的来了帮手,于是不等林西月授意,便端着一等丫鬟的架子走出去向丫鬟小厮们指派任务去了。
“你去把后花园的草除一除。”
“是。”
“你去把库房的东西都清点好,记到账簿上。”
“是。”
“你去把厨房该填的薪火都劈好。”
“是。”
……
鹊儿一个人指派的有劲,而林西月左思右想,总觉有古怪,问,“是不是还有一件事?”
管家闻言,会心一笑,道:“王妃慧心,王爷今晚过琦和苑歇息。”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林西月昏厥。
这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罢。林西月生无可恋的望着头顶的青烟帐,被一块丝滑细薄的大红色绸缎紧紧裹成一长条,稍微动一下,就像躺在床上的一条虫蛹。
这是第二次被裹成这样。
上一世嫁给谆王前,宫里曾指派过一个嬷嬷来林府教导传授林西月,作为皇室的儿媳,应该要遵些什么礼仪,懂些什么规矩,以及成亲当日要如何侍奉夫君等等。林西月红着脸听了大半个月,直到被裹成这样,放到用金丝绣着喜字的大床上才算解放。
琦和苑的家丁忽然多起来,沉寂了几个夜晚的园子也变得热闹许多。此刻走廊上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却从来没有停过。特别是在鹊儿的敦促之下,琦和苑的光景焕然一新。
因为,今夜才算是王妃与王爷真正的大喜之日。
这番动静早惊动了汀芷园的英贵人。英贵人的禁足才被解除,正当高兴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琦和苑传来喜讯,气的深更半夜也睡不着,将碧华叫到屋里来,关起门不知道在算计什么。灯火恍惚,声音细碎,春绣偷偷在屋外隔着薄薄的纸窗只隐隐约约听到了‘管家’和‘林西月’两个名字,其余便不清楚了。
戌时三刻,走廊上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
“王爷。”
秦王点点头,将丫鬟都支走,推开门,隔着一串串水晶珠帘子朝内室望了一眼。林西月亦望向门前。
屋内四处都亮着贴着喜字的大红烛,明晃晃的近乎白昼,迎着粼粼闪光的珠帘子,折射出一束一束的彩色光晕,梦幻又美妙。透过珠帘看彼此,似乎周身都晕染了一层温暖的光泽,犹如梦境一般,虚幻缥缈。
在门前站了片刻才走进去,秦王并没有立刻进入内室,而是坐到了外厅西侧的紫木圆桌旁,翻过一只茶托上的紫砂杯,斟满抿了一小口。白日里和世子饮酒时,已微微有些醉,此时用了一杯茶,稍稍清醒了些,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起话来:“成肆说你没有变。”
从进门开始,林西月便一直盯着秦王看,虽然他脚步还算稳,可那股淡淡的酒气早随着门外钻进来的一缕风吹到了鼻息旁边。可能有些话,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状态是永远也说不出口的,喝醉了也许是好事。
“那王爷如何看?”林西月应着。
“本王如何看?”秦王偏头瞧了眼内室,轻笑一声,“本王觉得你不是西月。西月性子虽傲,可她在本王面前却从不如此,本王想看她笑,她便笑给本王看。本王想听她说,她便说尽天下风流乐事给本王听。她从来不会对本王冷漠,更不会想离开本王,她曾说过,这一辈子来人世一遭,就是为了遇上本王,然后与本王一起,尝尽人世的酸甜苦辣。就算将来某一日,破不得已面临生离死别,奈何桥上,她也会等着本王,孟婆汤也要一碗做成两人喝。你说这样的月儿,可能会不等本王吗?”
林西月沉默。
“你说月儿可能会不等本王吗?”秦王肘着额心,撑在桌上,明明鲜红的喜服却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黯然无比。捏了捏太阳穴,秦王继续道:“可若你不是月儿,那本王的月儿去哪里了?你怎么会不是月儿呢?月儿肩上的朱砂痣别人怎会知晓,那是属于本王一人的印记……”秦王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疲软,渐渐地连小声呢喃也听不到了,似乎像是睡着了。
“王爷?”林西月小声唤了唤,秦王没有反应。虽然屋内点着沉水香,也给熏得极为暖和,但大喜之日就让秦王睡在圆桌旁,似乎不大好。林西月下意识的想起床,却在刚准备撑手起来时忽然想起自己被绑成粽子的事情,望着木架上的曲裾,林西月只能作罢。若是唤丫鬟进来,林西月又觉得不自在,寻常人家成亲,好歹也是夫妻同床,举案齐眉,哪能像皇家一样,将儿媳当成菜肴一样呈到床上?
思量再三,还是让丫鬟进来罢。
刚唤了句‘来人’,廊间的丫鬟没动静,秦王却出声了,“月儿,你可是有事瞒着本王?”
“没有。”林西月随口便应道。
“从何时起,你竟不信本王?”秦王身影忽然出现在床榻前,一如从前,一双隐隐泛着怒火,却又强力压制着的眼睛盯着林西月,看的她不敢动作。伸手按住绸缎里林西月手所在的位置,秦王垂眸,几近一字一句的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