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儿道:“她什么也没做,不过因着身份地位合适,父亲又和林侍郎交好,所以便能从小和林亚休定下娃娃亲,你说她凭什么啊?我让人打听了,那王家姑娘德行有欠,时常在外和男子厮混,亚休怎么能娶这种女人?”
萧兰儿气得不由攥拳捶了一把栏杆,“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她还不知惜福,真以为吃定林亚休不成?”
寒桥深知这种求而不得的煎熬,眼看着萧兰儿气愤,她也不禁感同身受,垂眸道:“也许吧,缘分一事总是难解,你和林亚休纵然不能双宿双栖,但终究也是两情相悦,总好过一方苦苦相守而另一方却不以为意,这也算是你的幸运了。王彩霁纵然能嫁与林亚休,但林亚休心中没她,嫁了又如何?不过得个空名而已。”
“听你的话,莫不是你心上人并不属意于你?”萧兰儿素来直接,也不怕言语伤人,寒桥闻言心头一恸,顿时一阵激流涌过全身,一阵麻木,可萧兰儿尚不自觉,只定定望着寒桥,若是放在其他人,寒桥兴许脸一垮转身便走了,可近日相处来她已深知萧兰儿品性,知道她没有恶意,默了片刻垂眸道:“他眼中没有儿女之情,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口中的他是谁啊?”萧兰儿脱口问,可寒桥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抬眸看了萧兰儿一眼便转了话题,“你若是想林亚休,不若给他写封信,我帮你送过去。”
“你还没说他是谁呢?”萧兰儿来了兴趣还要追问,寒桥却冷冷问:“写不写?不写我便回房休息了。”
“你……”萧兰儿被噎了一头,刮了寒桥一眼,咬咬牙,“写!为什么不写?不说就算了,我还懒得听呢。”
一边腹诽着一边让丫鬟准备了纸笔,不多时便写好了一封信,盖上印泥,萧兰儿宝贝的将信送到寒桥手中,再三叮嘱道:“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中,切不可转经下人之手!”
寒桥不置可否,接过信件纵身一跃就从东南墙头消失了,看着寒桥身轻如燕般的身手,萧兰儿不禁羡慕不已,“早知道就该跟着王兄习武了!”
是夜,林亚休并没有收到信件,而是次日一早去给林老夫人请安时,正好见到林老夫人房中大丫鬟手执一淡黄薄纸,红透半天脸的跟老夫人念着什么“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欲满还亏,欲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林亚休哑然一笑,径自撩起内室落地轻纱帘子走进去,“环儿姐姐这是看上哪家才俊了,竟然不害臊也好在奶奶面前念这种情诗,莫不是想让奶奶替你做媒么?奶奶老了,不好奔波,不如让我帮你问问罢?”
“刚准备去叫你你便来了,这我还没说你你却先调笑起环儿,仔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林老夫人笑意迭迭回头朝林亚休招招手让他过来坐身旁,伸手将环儿手中信纸拿过来,觑着眼对着林亚休仔细看上面字迹,“嗯,字写得不差,清秀的很!”
“哦?”林亚休颇为意外,这府里头丫鬟的字还有连林老夫人都点头认可的?
“这环儿姑娘不容易,竟能写得一手好字让奶奶也夸赞。”林亚休笑道。
林老夫人笑而不语,仔细再看了遍问:“你觉得这首词如何?”
“吕本忠这首《采桑子》写得实为不错,颇有汉魏民乐之风,清俗却又字字珍重,细腻的紧。”林亚休点头回。
“郡主这首词看来挑的正和你心意啊。”林老夫人意有所指笑看着林亚休,林亚休一懵,“这……不是环儿写得啊?”
林老夫人依旧只笑着看林亚休,果然刚还想打趣环儿,这一转眼竟是把自己打趣了尤不自知,这环儿念了郡主给自己写得情诗还被自己误会,这会儿会不会携怨将这事说出去弄得府中上下皆知呢?
闺中女儿最是羞于谈论情事,可说起他人情事却是热衷不已,乐此不疲,好像有一大筐一大筐的打趣调笑说之不完,林亚休不禁心头一颤,这下子好了,萧兰儿为自己做的疯狂事又多了一桩,下人们茶余饭后又有谈资了。
“郡主写得字字珍重,休儿你也该回书一封才是,若是拿捏不好分寸,不若写完让奶奶看看,帮你斟酌斟酌?”林老夫人自病好以来精神愈发抖擞,从萧兰儿进府以后,更是和府中小姑娘相谈甚欢,竟也变得为老不尊起来,有时候林亚休也忍不住扶额苦恼。
“这事就不劳烦奶奶了,休儿自会处理。”林亚休说着伸手向林老夫人讨要书信,“这信既是写给孙儿的,怎么送到奶奶院子里来了?”
林老夫人没有丝毫愧疚,反倒问林亚休:“怎么,环儿帮你接信还接错了不成?”
林亚休扶额,“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林老夫人倒是越大有理了,“再说奶奶眼神不好,没看清是谁写的,又是谁收的,便拆开了让环儿读给奶奶听,不行么?”
林亚休努力一笑,不露痕迹咬咬牙,“行。”
“哼。”林老夫人白了林亚休一眼,“郡主做的事反正也不是一桩两桩,府上下人见怪不怪,你也不用这般拘着,反倒显的不如郡主一介女流洒脱,我林府一品夫人的孙子岂是这般拘泥小节的人物?”
“是。”林亚休努力从善如流。
面对林老夫人强自编出的一番歪理邪说林亚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点头如捣蒜,堪堪望着林老夫人像是要松手却又迟迟未曾松手的书信,心里忽上忽下。
秦王起了个大早,吩咐画扇将马车和途中茶水糕点准备好,回头又道:“眼下已快进冬,天气也不如前些时候暖和,你替西月再备上条锦纹披风,马车上的矮几也多铺厚实些,别让她硌着了。”
画扇垂首应着:“都备妥当了,王爷请放心,奴婢定不会让王妃受半点苦。”
“嗯,那便好。”
画扇做事秦王素来放心,只是对于林西月,秦王忍不住想多替她着想些,抬眸往内室林西月睡着的青花榻上看了眼,隐隐有些担忧道:“以后这样的事也不知还要发生多少次。”
“王爷不用心急,凌云寺并非浪得虚名,大师傅的能为更是举国皆知,王妃去到那里定然能好过来。”画扇宽慰道。
秦王信得过大师傅,想到这里也觉安稳不少,点头道:“但愿如此罢。”
过了约一个时辰,林西月才堪堪醒来,秦王吩咐画扇替她梳洗好后,再陪着她一块儿用了些早膳。
这些日子喝品珍做的汤已经习惯,这突然没了,林西月看了眼一桌子精致粥膳却丝毫没有胃口,勉强吃了点清蒸醋溜茄子,配着两口黄玉肉粥后就放下了手中竹筷。
“再用些,此去凌云寺得花费两个多时辰,路上若是饿了就只有糕点肉干,再想吃热食已不能了。”秦王说着替林西月碗里又夹了块凉拌卤鹿肉,“快再用些,就算是陪本王也得再吃点。”
心知秦王是为自己好,就算逼自己,林西月也觉得心中暖暖的,柔柔一笑,还是再拿起竹筷又用了些,只是吃着吃着竟有些反胃了,可为了不让秦王担心,林西月还是按捺下不适,朝着秦王笑了笑,“殿下也多用些。”
秦王见林西月没胃口,于是也跟着吃不下,可为了敦促林西月,自己也勉强多吃了些,两个人各怀心事一顿饭用的漫长又煎熬,半个时辰过去了,才起身往府外去。
马车从王府穿经西街市,因着天气好,这一日商贩小摊也起得早,此时街道两旁也已人头攒动,来往颇为频繁。
秦王见林西月精神恹恹却又强自坚持,轻揽着她的头放到自己胸前,柔声道:“若是还想睡便睡吧,等到了凌云寺本王再叫你。”
林西月点头“嗯”了一声,一手趴在秦王胸口衣襟上,一手放到自己襦裙上,朝秦王胸口轻轻蹭了蹭,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便合眼睡了。
垂眸看了眼怀中人困倦模样,秦王心疼的悄然刮了下她脸颊,不自觉将林西月搂紧了两分,生怕她忽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心中更忍不住想,若是天上真有诸神,最好都识相些,别让林西月有事,不然他秦王定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做那三界六轮最十恶不赦之人!
深秋的风已是微微有些凉意,从贯穿汴京繁华市集的蜿蜒城河上吹拂而来,飘然掀开了下车窗的轻纱帐帘,只一瞬间,秦王抬眸往窗外看时,突然看到一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哭着喊着拍打着一间写着‘大桦当铺’沉木大门。
这样子的情形,秦王丝毫也不意外,想来这间‘大桦当铺’并非真正的当铺罢。
这其实是一间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