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三儿从袖口里摸出一包用黄油纸折叠成四四方方模样的东西,递到黄妈妈跟前,“这是莲儿从三儿这里拿去的砒霜,说是西月姑娘屋里闹老鼠,睡不太安稳,才要些去的。不成想竟是……”三儿微微痛心的回头看莲儿。
小菊抓紧时机,“黄妈妈,莲儿还从我这里要了壶金盏酒去,说是西月姑娘给谆王敬酒要的。小菊一听说是西月姑娘,便没做多想,当下就给了,没想到莲儿竟自作主张要毒害谆王……”
“莲儿没有毒害谆王。”莲儿截断小菊未说完的话,心急难耐道:“姐姐屋里闹老鼠是真,从三儿那里要了砒霜是真,从小菊那里要了金盏酒也是真,但毒害谆王却委实冤枉啊!”莲儿再磕一响头,“莲儿只是想谆王喜怒无常,若是稍有怠慢,将会迁怒于西月姐姐,西秋姐姐已经……莲儿不希望再看着西月姐姐也……所以莲儿才自作主张前去替姐姐应付。如果谆王有怒,那就冲莲儿来,只要姐姐安好,一切都值得。”莲儿说的情真意切,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信的,莲儿垂眸接续道:“黄妈妈若是不信,大夫和秦王就是最好的人证。”
“大夫已经送走了,此事也不可能找秦王验证,你这是故意狡辩。”小菊气哼一声,“黄妈妈,莲儿不能留,今日毒害未果,谁知他日是否还有其他谋算,防不胜防啊。春红楼正值多事之秋,决不能再姑息养奸。”
“虽然不能找秦王验证,但秦王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莲儿盯着小菊,就像钉子凿进墙一般牢固,“莲儿要了砒霜和酒,却不一定就是要毒害谆王。倘若莲儿当真下了毒,秦王怎么可能还安然的活着?难道秦王是神吗?可以百毒不侵?”
一席话如同拳头,死死塞住了小菊还要申求的一肚子话,只剩下恨恨的几个“你……你……”莲儿微微垂眸,有些难过道:“我知道小菊都是为了春红楼着想,但是平日里大家有来有往,嬉笑玩闹,早已将彼此的心性摸了透亮。我是怎样的人,小菊你还不清楚吗?你当真要将莲儿赶出春红楼吗?对莲儿来说,西秋姐姐的命是命,难道黄妈妈的命,西月姐姐的命,三儿的命,还有小菊你的命,春红楼上上下下的命都不是命吗?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事也不是不懂,相反,我比任何都清楚,一旦谆王死了,迎接春红楼的便是断头台、黄泉路。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我怎么可能狠心将你们推向……”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莲儿颌首,剩下的,就交给人心去评判吧。
黄妈妈心中微微一动。西秋和西月就像是两块心头肉,但凡她们有心的,黄妈妈都尽量满足。因为身处这个风尘烟花之地,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能给她们一分自由就算一分。西秋生前对莲儿的好,楼里姑娘都看在眼里,就连一开始排斥莲儿的西月到后来也都接受了。所以,莲儿在黄妈妈心里自然也是有分量的。今日之事,若只是虚惊一场当然皆大欢喜。
尚有些犹豫,黄妈妈抬头看林西月,“莲儿是你的人,你欲如何处置?”
莲儿亦回头看林西月,如果放在月前,莲儿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想尽办法也会保住自己,可现在……心中好像有张鼓,擂的阵阵作响,七上八下。
林西月没有做答,而是从衣袖里慢慢抽出那一条擦拭过毒酒的丝巾,天蓝色的光泽在星星烛光下,格外莹润,就像泛着一层淡淡的黄晕般梦幻。
这个举动只有莲儿能看懂。
“端盆清水来。”林西月吩咐候在门前的丫鬟,回头看莲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你当真是无辜的,那么这条沾过酒的丝巾也不会诬陷你。”
沾过酒的丝巾入水,再用银针一测,是非曲直自然明了。
“沾过酒的丝巾?”小菊眼中燃起了希望。平日里莲儿仗着林西月的势头,在楼里做武扬威惯了,楼里的丫鬟小厮没有几个不恨她的小心机小手段,现在来说交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等丫鬟回话,小菊先急急忙忙回了林西月,“小菊去。”
原以为可以凭借一张巧嘴颠倒黑白,如今却是端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拆穿不说,还打了脸。莲儿羞愧的无地自容,不等小菊回来,便哭出声不停的磕头认错道:“莲儿知错,黄妈妈饶命啊,莲儿再也不会犯了。”
黄妈妈不欲再多说什么,林西月也未发一语,只有三儿有些着急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莲儿。
“方才还说不会置楼里姑娘们性命于不顾,现在却来惺惺作态,你还知道要脸吗?”小菊端着铜盆从外间回来,听到莲儿求情,气的将盆‘吭’一声放到莲儿面前,盆里猛然掀起一股水花,溅到地上,点点浸湿开。
行至林西月身前,小菊微微欠一欠身,接过丝巾,回头便浸到盆里,再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钗,蘸了蘸水,片刻过后,小菊惊惶到几近哑声:“变……变黑了。”
终于,最后一丝期望也幻灭了干净。
“黄妈妈饶命,黄妈妈饶命啊……”莲儿跪着朝黄妈妈爬去,身下压着的裙裾限制着动作,几次险些趴倒,模样十分狼狈。
黄妈妈闭目,语气里透着一股让人陌生的平淡,显然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你是西月的人,求我无用。”不想再在养不熟的狼身上浪费一丝心力,黄妈妈将人推给林西月解决。是留是放,林西月自会处理妥当。
“不,黄妈妈,黄妈妈饶命。”莲儿疯狂的朝黄妈妈爬着,就好像一旦被交给林西月就是死路一条一样,惊得三儿忍不住心中也浮起了疑云,唯独小菊非常解气,甚至欣赏一般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莲儿。
“放出去罢。”林西月不带一丝犹豫。
“嗯。”黄妈妈点头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