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响同时惊住了谆王和莲儿。
这绝对不是林西月，莲儿一百个肯定。
这是林西月？谆王也恍惚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清楚一件事，永远站在阁楼之上俯瞰汴京来来往往权贵高官的林西月，不会放下她不可一世的身段。
这一磕，那么……难以置信。
可这张脸，她明明就是林西月，就算这世上真有长得十成相似的两个人，谆王也能凭借那抹柳叶眉完全特有的弧度，那双琥珀眼独有的光泽将真的林西月认出来。
她，是林西月。
谆王一百个肯定。
也有一百个不解。
怀着困惑，谆王配合道：“西月姑娘这是何故？”
对于谆王和莲儿的反应，林西月有过一刹那的迟疑，但只是一刹那，很快便将这份疑惑藏到眼底最深处，然后依旧一副谁也无法看穿的表情，道：“婢女莲儿拿错了酒。”
“嗯？”谆王有些明白了。
原来，逼她放下身段的是春红楼。
原来她也有在意的东西。
她害怕本王察觉酒有问题，责难春红楼怠慢本王，害怕本王搅乱她今晚出楼的计划，所以迫不得已来乞求本王的宽恕。
可你真的天真的以为，本王饶恕了春红楼，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如愿出楼吗？
“是西月管教不力，请谆王恕罪。”林西月的神色里看不到几分认错的渴求，这并没有惹怒谆王，相反，这才是林西月该有的样子，谆王早已习惯。
当侍卫挡下自己的一瞬间，莲儿就知道今日报仇无望，甚至马上就要被冠以谋害皇亲的罪名，送去阴间陪西秋了。可林西月的出现，让自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狠狠松了一口气。
将侍卫手中正要试毒的酒杯拿回，放到托盘上，莲儿朝侍卫微微屈身行了一礼，慌张的跑到林西月身后，就像跑向生的希望一样急切，激动到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谆王饶命，此事都是奴婢之过。是莲儿有眼无珠，不关姐姐的事。”莲儿跪在地上，紧张的磕头不止，只有足够的恐惧和害怕，才能让谆王相信这个借口。
谆王记得莲儿，在月前举办的晚宴上，林西秋曾带着她出现过。现在林西秋死了，所以便跟在林西月身边了么？
死人身边的人，说不定是煞星呢？林西月的好运气怕是到头了。
谆王微微一笑，“既然是你之过，那便罚你一人以死谢罪如何？本王就饶过春红楼和林西月。”
莲儿面如死灰。
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能糊弄林西秋，能糊弄街头巷尾的小混混，能糊弄机灵过人的三儿，能糊弄楼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糊弄大蜀国杀伐果决的谆王……
莲儿悔不当初。
不该如此草率作为，更不该在握住生机后一个不留神便又将脚迈进了地府。
无助、恐慌的看向林西月，乞求哪怕一句半句的求情。
林西月却好像又变回了曾经认识的那个林西月。只见她无动于衷，淡淡道：“任凭谆王处置。”
无情。
无义。
无心。
谆王看在眼里，深叹不如。
“呵，本王说笑而已。”谆王假意微笑。
林西月都不把莲儿当回事，本王却好像拿住什么要紧的事一样大做文章，岂不显得可笑？
瞥到林西月跟前的托盘，谆王大度的像能包容一切一样，若无其事道：“还不把真品呈过来？”
微微偏头，林西月示意莲儿呈上去。
对于林西月刚才的无情，莲儿心内百般抵触，可当下的处境又容不得自己，于是一咬牙，将对林西月的怨愤收藏在心底，端起酒托站起来。
“本王说，要你呈上来。”谆王不悦的向林西月，神色不怒自威。
“是。”林西月缓缓站起，从莲儿手中接过托盘，目光扫过莲儿时，察觉到她隐忍不发的怨恨，可林西月没有丝毫回应。
不管你是恨也好，感激也好，于我林西月而言，你的喜怒生死毫无干系。
“你是谁？”在林西月即将经过莲儿身旁的一瞬间，莲儿以仅让彼此可闻的声音问道。
出人意料，林西月一瞬间愣住了，回头撇了眼莲儿，见她目光里充斥着坚定的疑问，她，好像发现了。
林西月脑中飞速的检索着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难道是因为方才没有替她求情？
林西月猜对了一半。
因为莲儿认识的林西月虽然无情，虽然也能对谆王说出刚才那番话，但不会是现在，不会是在西秋死了之后。
放在以前，林西月确实能做到把自己推上刀锋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自从西秋死后，莲儿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她偶尔会在自己身上寻求西秋生前的影子，她需要有个人陪她一起怀念那个温柔的女子。
所以，她即便不认可自己，也会保住自己。
林西月同样也想不到莲儿和林西月之间的一切，所以她暴露了。其实从重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莲儿迟早会发现的。所以，她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将莲儿撇开。直到刚才谆王的一句玩笑，林西月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也许这是一次解决莲儿的机会。
虽然借刀杀人有些心狠手辣，但是林西月只挣扎了片刻，因为这一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不再是那个会施粥救济的富家千金，她是沦落风尘工于心计的烟花女子啊。
谆王尚等在看台上，意识到这一点，林西月很快从莲儿怀疑的目光中脱身出来，镇定的走过去。
“满上。”
动人的音律从戏台上婉转绕梁而来，仿佛一缕馨香，浸润在空气中，弥漫在阁楼醉生梦死的欢笑中。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舞动着纤细轻灵身姿的姑娘，仿佛一只翩跹的蝴蝶，在花叶间扑动着绚丽的翅膀，清亮迷人的歌喉里送出一句句引人遐想的诗文，牵动着寻欢作乐的各种心思，如同一张网，织就了春红楼纸醉金迷的氛围。